“是,属下明白!”日吉不敢再拖延,速速领命行事。
观月站在高台之上,前方的“战事”清清楚楚的尽收眼底。
士兵们手里拿的都是木制兵器,但各个奋勇向前,杀声震天,令人惊心动魄,仿佛真的置身于正激烈厮杀的战场一般,可见冰帝军队的训练有素。
观月脸上,温柔而带有几分神秘的招牌式笑容,早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凝肃、郑重,以及隐隐的忧虑。
现在看似两军势均力敌,难解难分,但作为旁观者,他看的非常清楚,优势已逐渐倾向手冢指挥的一支军队。
若是单打独斗,侑士或许可以跟手冢一争上下,但轮到排兵布阵,临场指挥,这位连自己也不太清楚来历的手冢大人,显然是要稳胜他一筹。
毕竟侑士是养尊处优的京都贵公子,而手冢国光,他究竟是怎样的人物呢……
观月担忧的,并非是眼前胜负,而是万一有朝一日,手冢恢复了记忆,迹部会如何处置?
如果是自己,必定毫不留情的下手除去手冢,甚至会让他一世懵懂,为己所用。
可现在迹部殿下的重重作为,都是为了医好他的身体,唤醒他的记忆,因为他太爱才,太磊落,舍不得坐视手冢这样的人才,生生的废掉。
殿下啊殿下,观月初佩服你的胸怀和气魄,但你正在为自己,为冰帝留下一个大敌,将来反噬之痛,怕是后悔莫及啊!
随着阵型的开阖动荡,视野中的灰甲士兵越来越多,“敌军”已被迫收缩一隅,但阵容未乱,撤退有序,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
手冢突然一抖缰绳,一声叱咤,“驾——”
大白马奋开四蹄,风驰电掣的冲了出去。
这一下连迹部都没有料到,逆着风声喝问:“你要干什么?”
“现在是关键时刻,主帅自然应该身先士卒,鼓舞士气,一举攻破敌阵!”
手冢的声音,在千军万马中仍清晰响亮,战刀一撩,向前压下,灰甲士兵们的呐喊声,霎时直冲霄汉!
一转眼,大白马驮着手冢和迹部,已冲到宍户身边,只听手冢下令,“桃城,我从正面,你抄后路,我们前后夹击!”
他这一声“桃城”,叫的迹部脸色一沉,宍户也是面露惊疑,不知道该不该奉命。
“军令如山,身为我青国武士,还犹豫什么!”
“是!”
虽然听着有些糊涂,但主将声色俱厉,宍户也不敢怠慢,率领了一支队伍,冲杀出去。
手冢战刀刚刚扬起,就被人从后方按住肩膀,关节酸麻,一时动弹不得。
他讶然回头,迎上一双冷冰冰,又犀利透骨的眼睛,听见身后的人一字一字,宛如砥砺刀锋,“他叫宍户,不是桃城,这里是冰帝,你看看本大爷是谁?”
迹部盯着手冢,看见他瞳孔在光华暴涨之后,又变作两点暗淡的星芒,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骤然被冰水浇灭,举在半空的手也机械的松开,听任战刀落下,直直的插/进黄土。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甚至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的工夫,手冢突然抱住头颅,痛苦的狂叫一声,栽倒进迹部的怀里!
高台之上,正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观月初,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惊呆了。
再给他下点猛料
“手冢国光,手冢国光,你怎么回事?”
迹部抱着手冢,见他原本略苍白的脸色,此刻隐约泛出青色,双目紧闭,口唇却不住的翕张。
贴上耳朵仔细去听,听他在断断续续的低叫,“不,不能攻打立海……破坏盟约,仓促出兵,此战必败……不二,乾,一定要阻止……”
“喂喂,你到底要不要紧?哪里不对快告诉本大爷!”迹部用力摇晃了几下,手冢不仅不答,干脆直接晕过去了。
等他醒转过来,已是满屋清冷的月色,床边那个背影似乎在低头思忖,久久不动一下。
喉头轻轻一咳,那人立即转身,扑到床边,倾了上身,一双如同陨石燃烧的眸子,灼灼的望定自己,“你醒了么,现在感觉怎样?”
“殿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孔,正是迹部,手冢一惊,赶紧从床上坐起。
“手冢大人,可否让下官再把把脉?”旁边又传来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
“啊,医官,是您……”手冢认出,这是一直以来替自己诊治的医官,“我,我怎么了?”
头脑冷静下来了,但思维还是一团乱麻。
手冢只记得自己和迹部共乘一骑,在冰帝国的演武场上,指挥军士训练,和他斗阵的对手,则是那位忍足夫人……
手冢顺从的伸出手腕,医官三指搭在脉上,非常认真的分辨,沉吟,过了许久,又换过一边手腕。
如此来回两次,才站起来向迹部一躬身,“殿下,手冢大人脉息平和,并无大碍,至于适才为何突然晕厥,下官医术粗浅,见识不广,当真不敢信口乱说。”
“咦,刚才,我晕了么?”手冢自己也是一惊。
“好了,你先下去,仔细用药。”迹部挥了挥手,打发走了医官,又回过头来打量手冢。
他已跳下来床来,站在自己面前,除了一脸的惊讶,的确是看不出任何异样,双肩舒展,腰背挺直,双瞳有神,这半个多月的医治调理,他应该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你可想起些什么吗?比如,谁说桃城?”
迹部殿下的问话,似乎比之先前,少了些关切,态度淡淡的令人难以捉摸。
手冢心下有点儿惴惴,努力回忆了一会,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好,那你休息吧,回头本大爷再来看你。”迹部也不追问,简单的交待一句,就离开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手冢一人,这事他自己也糊里糊涂,偏偏迹部殿下什么也不说,尤其是那淡然的态度,反而给他平添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唉,比起来,他宁可面对的,是那个热情、豪气、霸道,喜欢各种捉弄人的迹部殿下啊……
垂花门外,观月初不安的踱来踱去,素来风雅的他,也不觉踏平了一方青青细草。
看见迹部出来,就赶紧迎上去,紧张的问:“如何?”
迹部径直朝前走,并不停下,“他的记忆并没有恢复。”
“没有?”观月似乎很意外,却也松了口气,“殿下,这件事古怪的很,臣下也看不明白……”
迹部忽然驻足,霍的回头,眼中的光华亮的反常,“本大爷看明白了!”
“啊,殿下你,你明白?”
“是的,除了记忆之外,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恢复作先前那个手冢国光了……”
“那殿下打算怎么做?”问这句话的时候,观月要努力克制,才不让自己的声音打颤。
此时迹部的一个决定,极有可能影响到往后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天下局势!
“既然只差一点点的,本大爷当然是再给他下点儿猛料。”迹部望着头顶枝叶交错间,流云变幻的一片天空,“比如说,干脆带他回青国……”
“回青国?”观月顾不上什么礼数,急急的迫到迹部跟前,连声追问,“殿下有没有想过,青国之于冰帝,多半是敌非友,放回了手冢国光,将来只怕后患无穷!”
迹部冷哼了一声,丝毫不见激动,“立海之于冰帝,多半也是敌非友,让他们打垮了青国,对本大爷同样半点好处也没有,况且——”
况且什么,他含住余音,似乎有所犹豫,不再往下说,拔足就走。
“打垮青国,有这样容易么……”观月喃喃自语,突然像是省悟了什么,抬头迹部已在十几丈开外。
“殿下,殿下!”他连忙追了上去。
迹部大步前行,眼角却给了观月一个冷冷的余光,口中奚落他,“你看起来精神很不集中啊,怎么,有事让你无法专心吗?”
“……”观月默然,这会子,裕太已经离开冰帝境内了吧。
“你不是吹嘘,拥有天下最灵通的消息网?那听说了吗,青国和立海在天火原夜战,青国损兵折将不说,连不二周助也负伤了?”
“什么?”观月的惊呼,骇走了树丛间的一群栖鸟。
惊呼之后,是彻底的目瞪口呆,感觉到一丝苦涩,从喉头开始,蔓延到整个口腔和心房。
这些疏忽,这些失措,都是因为裕太的离开么……
迹部静静的望着他,透彻一切的眼神,似是讥讽,又似是理解。
过了许久,观月的身体和表情,才渐渐的松弛下来,他低头给了自己一个苦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面对迹部时,笑容已变的柔和,坦然。
“殿下,裕太他回青国了。”
替不二周助裹好臂伤,乾贞治郑重其事的告诫他,“如果你还想要这条手臂,这几日就不可再用力,不管战事如何,总要先养好伤。”
不二脸上虽然还有笑容,却透着疲惫、无奈,“我倒是愿意安心养伤,可是对面那帮人肯么……”
大石秀一郎始终盯着乾为不二疗伤,神情紧张,却一言不发,唯恐让他分心。
大石很清楚,不二外表温和柔静,轻易不肯动怒,却是事事有主见,也轻易不肯示弱的,眼下连他也这样说,只怕接下来的战事,会对青国越来越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