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那个苏锦溪,又是口罩,又是帽子,要不是我知道他们秤不离砣公不离婆,谁认得出他是谁,更别说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我掐着表看他们,一是犯贱地想知道他们这么有说有笑能待多久,一是天人交战着该不该走上去。但我还是怂了,唐闻秋难得的笑意让我打消做恶人的念头。
但我拨了他的号码,这还是受他看手机的启发,我也想试试,看他接我电话时时什么表情。
没有意外,他同样也只是扫了一眼就摁掉,我再打,他再按,再打,他索性关了机,我远远看着他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心里不受控制地酸楚。
第12章 第十二章
我没有跟在他们后面上楼。
因为根本进不去,他们走的是特别通道,电梯口就有人看守。唐闻秋为了这个苏锦溪 ,果真是舍得下足本。
但什么规矩协议都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他有办法把苏锦溪藏起来,我自然也能找到办法见上面。虽然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曲折一些。
我先后试探过几次。
一次装作病人家属上错楼层,但这个太缺乏说服力,因为从普通电梯上去再走楼梯,那条道已经被堵上了,不费一番功夫显然是过不去。
而另一次是假装送外卖,凭着高价钱买来的半旧制服,应付楼下那两个保安倒是轻而易举,只是上了楼,电梯出口那两位就眼光毒辣又精于世故,收了我两条烟,还能老神在在把我赶下楼来。
越是困难的事,我做起来劲头越大。这不是说我这个人多么百折不挠,而是想想唐闻秋那样苦心孤诣,我要是半途而废,连情敌的面都见不上,又怎么敢说我爱他。
转机出现在某天,我跟酒窝护士偶遇。
那时我在医院瞎晃悠,她正拿着盒饭走过来,看到我还明显怔了一下,然后自顾自认定我这个大男人的病弱体质。
“又感冒了?”她笑着调侃。
我灵光一闪:“是啊,天气多变。”
一来二去聊过几次,又托她帮忙拿过一次药后,我请她吃饭就变得名正言顺多了。
酒窝妹人不错,但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善谈,请她吃饭她也犹豫。不过那是女士该有的矜持。等我往注射室连送几天咖啡跟糕点后,所有人意料中地开起我俩的玩笑,她似乎也不反对。
终于约到酒窝妹吃饭,从吃什么菜系,选什么餐厅,我都不厌其烦地征求她的意见,她嘴上说烦,兴致却明显高起来,于是一顿饭后,我知道了她的全部秘密,包括她曾经谈过一个花心的男朋友。
我渐渐成了医院一楼注射室的常客,有时候只是过去看看酒窝妹就走,有时候会在那里待上半天,酒窝妹过意不去,有空就陪我在医院各处转转。
有一次她问我们进展会不会太快,我笑着反问她,是不是我还做的不够好,因为我恨不得越快越好,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我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当然,我们进展越快,离我上VIP楼层的那天也就越近。我也知道骗人不对,所以对酒窝妹,我几乎有求必应,甚至她想不到的,我也早替她想好了。
到酒窝妹生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里,我们已经牵过手,但亲吻还只限于她的额头和脸颊。
她觉得我是个绅士。
当天她值夜班,早上给她打早安电话,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说我一整天都有事,估计明天也回不来。她听起来是有些失落,却还是让我注意安全。
其实我哪里都没去,蛋糕鲜花和礼物早早就已经预备好,我只是在小旅馆的房间饱饱睡了一觉,然后把自己打扮一新。
我看着镜子里摆着微笑的自己,在这寒门里倒恍然有种翩翩佳公子的做派。
可惜是假的。
煎熬到晚上十一点五十,我抱着东西,故作匆忙地赶到医院,在楼上楼下的电梯口,将我演练过无数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我告诉那几位尽职尽责的冷面保镖,说我今晚能不能求婚成功,就看赶不赶得上我女朋友的生日,而她此时此刻依然战斗在祖国医疗事业第一线。
大概我表现足够真诚,那几位大哥本着过来人又或者同是单身汉的感同身受,在我暗中塞了几个红包后,终于对我展开了他们伟大的胸襟。
十二点只差一分半,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站在了医院的“最高层”。当然,也站在了我可爱的女朋友酒窝妹面前,将鲜花蛋糕和礼物连同我自己,一起送给她。
我十分清楚失落后的惊喜所带来的巨大震惊,酒窝妹在我面前哭成了大花脸,不时嗔怪地看我一眼,又不时对我梨花带雨地一笑。
我哄着她,给她带上我买的项链,听说钻石代表永恒,她再次泣不成声
“妆都花了。”我说的是实话,“不过还是这么美。”
酒窝妹却不容许自己在我面前有一丝丝不妥,她踮脚在我脸上飞快亲了一下,然后跑去洗手间整理妆容。
休息室隔壁就是这一楼层的重地所在。
我已经站在门里,眼前昏暗的光线里,只看得清病床上不甚明显的隆起,还有环绕四周的各色仪器。
我依然看不清苏锦溪的样子,可我知道,就是这个人,纵使疾病缠身,纵使以死相逼,唐闻秋仍然将他视为心头肉白月光。
相形之下,四肢发达体魄健全的我,不过是他弃若敝履的癞□□。
房间里除了心电仪的滴滴声,氧气瓶里的汩汩声,我竖着耳朵,勉强才听得到苏锦溪微弱的呼吸。但我胸膛里的小玩意,却战鼓如雷。
我没想做坏事。我只是想将我此生迄今为止唯一的情敌看得更清楚一点,单就这样,我依然紧张得,恍如自己正在唐闻秋的视线下犯规。
“宁远!”身后突然响起酒窝妹惊恐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心里原就有鬼,此时七魂被吓去六魄,呼吸都忘了,僵硬地转过身来,看到的却是比我更狼狈的酒窝妹。
她略弓着背,做贼一样踮着脚,匆匆溜进来,双手拽着我一起出了门,直到进了隔壁房间,她关上门,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不解地望着我。
“你怎么去那了?”有质问的成分在。
我已经冷静下来,继续摆上我诚恳又委屈的表情:“我看你不来,以为你又开始工作了,想想你这么辛苦,我就有些……”
话是故意只说半截的,但效果一点都没有打折,反而有种事半功倍的效果,酒窝妹脸一红,有些羞愧地往我面前凑了凑,半抬着眼看我。
“宁远,我知道,谢谢你。可是那位是医院的重点保护对象,他要是有一点点差池,或者消息走漏出去,这个责任我当不起。”
“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我说着不需排练的谎话,“要是医院发现了,我来担责。”
“算了,应该不会有事。”酒窝妹勉强笑了一下,犹豫着,又说,“就算是发现了,也是没办法的事。苏锦溪名气太大,自杀那件事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平息,如果他重病难治的消息传出去,又不知道会怎样。所以医院才会这样紧张,也算是给那位唐先生一个交代。”
我心头突地一跳,却只抓住唐先生三个字:“你说唐闻秋?”
酒窝妹面色凝重:“就是他。他是我们医院的财神爷,几千万砸下来,谁不胆战心惊。我还见过他本人一次,真的冷若冰霜,不开口都吓得人不敢出声。”
财神爷唐闻秋,冰山唐闻秋,也是苏锦溪的守护神唐闻秋,可惜唐闻秋似乎也有心有余力不足的时候。
我拥了拥酒窝妹,问她: “苏锦溪到底什么病啊?”
“尿毒症,肾衰竭。”酒窝妹叹了口气,“非常严重,不移植就只能等死的那种。”
我心口又是一滞。
这反应十分不合常理。
我应该高兴的,苏锦溪如果不治,唐闻秋就是我的,就算不爱我,我也有信心跟他磨上几十年,到那会儿他老我也老,谁也逃不过谁。
可我却莫名其妙替苏锦溪难过起来。
我想起来那次在办公室匆匆一面,他笑得那般好看,又想起学校食堂里,程瑞几个说的那些话,苏锦溪还这样年轻,正是最耀眼的时候,却眼见着就要倏忽熄灭……
我想得脊背发寒,问酒窝妹怎么不移植,她笑得比哭还难看,说:“真是外行人说外行话,移植哪有那么容易,每年排队的人那么多,供体才多少。”
“那就买啊。不是还有黑市吗?”
我说这话时时真没想太多,所以马上招来酒窝妹一顿白眼,她似乎有些生气,但又不忍心冲我发,因此脸上肌肉绷得有些僵。
“黑市犯法啊宁少。再说了,唐先生愿意下苦本,已经到处找配型。他自己就做过,可惜对不上。”
“你说唐闻秋……他给苏锦溪做配型?”
“是啊,你干嘛这么惊讶。”酒窝妹一脸不解,但很快又眼冒红心,“虽然没对上,可我们都知道,唐先生对苏锦溪是真好。”
我忍着牙疼,半晌才讪笑道:“可不是么,好到那样掏心掏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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