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粗硬的黑色短发下,是一双冷冰冰的深黑色眼睛,那深邃的瞳仁就似梵蒂冈黑暗无光的墓窖。眼睛下方,他的鼻子直而挺,嘴唇饱满,唇线棱角分明。
他喜好整洁的仪表,甚至有些洁癖,下巴的胡茬刮得非常干净,所以下巴中央那道性感的凹陷格外引人注目。
总体来说,他是一个既非常富有、又极具魅力的男人,随时会占据《纽约时报》的版面。曾有新闻媒体报道说——阿德里安·隆巴迪主教在纽约曼哈顿教区的空降,使得纽约的天主教徒数量激增。那些“再也没有人去,几近被迫关闭的旧教堂”一下子挤满了热情的信徒,而且近七成是年轻人。
其中有些女性(甚至还有男人)是冲着阿德里安·隆巴迪本人去的。
但阿德里安·隆巴迪早已公开声明,他毫无结婚的打算,在十七岁进入圣约翰神学院就读时,他就发誓“一生侍奉主”。而假若他结婚,那就会丧失圣职。
和梵蒂冈城那些循规蹈矩、白发苍苍的主教们相比,阿德里安·隆巴迪显然是异类,首先他太年轻了,甚至年轻到与他的助理祭司一般大。
其次他从不掩饰他的富有,他住着世界顶级的豪宅,地下车库中售价超过百万美元的跑车就有二十几辆,更别说他还喜爱收藏古董和名画。
有人传言,假若他一直留在教会,且兢兢业业地一路高升,那罗马教廷很可能会诞生史上最年轻也最有钱的教皇。
但目前为止,阿德里安·隆巴迪在梵蒂冈和罗马仍显低调,没人知道他到底属于保守派还是激进派,或者和哪些枢机主教私交甚好。在外人看来,他最关心的似乎只有至高无上的天主,而不是梵蒂冈那些永无止境的内部势力斗争。
“……求您宽恕我们,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直到永远。阿门。”
在隆巴迪虔心地念完早祷词,并在胸前画十字的一刻,他那穿着黑色教衣的助理祭司步履匆匆地走进了花园,躬身用意大利语说了一些话。
隆巴迪的面色立刻变得阴郁不快,拇指揿下平板电脑的home键,关闭了《圣经》页面,并打开了加密的即时视频通信程序。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又高又瘦的青年,大约二十七八岁,沉甸甸的黑框眼镜下是一双棕褐色的细长眼睛,杂乱油腻的红头发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洗了,而他裸露在白袍外的肤色异常苍白,甚至都透出了颈部青色的血管,因为他天生对阳光过敏,极少出现在户外。
青年的背后是一整面五公分厚的防弹玻璃幕墙,可看到他身后有十几个同样身穿白袍的年轻研究员在忙碌。
“教授,你说的‘只是一部分’是什么意思?”
隆巴迪用意大利语说,他的声音虽低沉动听,却充斥着阴森的压迫感,令人寒战:“地图解读不能完成吗?”
“是的,主教大人。”青年有些紧张地回应,双手不时交叉相握,“那份莎草纸文书根本就不完整,它只是其中一部分,大概四分之一吧。所以就算我们修复了它,也无法解读它,除非,您能给我文书剩下的部分。”
“……”
隆巴迪闻言攥紧了手,手背上的青筋顿时狰狞地凸起,浑身上下迸发出更加阴冷的气息。
他用了五年的时间,花费了上亿美元以及许多心思,才从卡埃尔迪夫家族的古文物研究所得来的莎草纸文书竟然只是地图的四分之一?
——不可能!
隆巴迪非常确信自己获得的情报没有被隐瞒或者作假,因为那些提供情报的人(包括他们的家人),是饱受了足够的折磨之后,才死去的。
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兰斯·冯·卡埃尔迪夫公爵一开始就蒙骗了所有人,包括他身边的亲信。
“呵,不愧是卡埃尔迪夫公爵……竟留着一手!”
隆巴迪哧哧冷笑着,这次打草惊蛇后,他想要再得到其他研究所的地址就变得非常困难,除非他想冒着暴露自身的危险。
上一次有雪狼组织和帕西诺家族替他跑腿、卖命,这两者都是实力强大,且绝对不会出卖他。
因为隆巴迪知道雪狼组织许多肮脏得足以颠覆欧美政坛的秘密,而帕西诺,假若他撕毁协议,出卖他的话,那就是自取灭亡。
可是卡埃尔迪夫公爵的情报机构也不能小觑,若同样的伎俩再用一次,先不说能否成功,哪怕有雪狼组织做他的前锋和后盾,恐怕他也不能全身而退。
也就是——若他想要得到完整的“地图”,就必须退回原处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主教大人?”
见隆巴迪主教长久地沉默着,视频画面中的年轻教授显得非常紧张,甚至开始在恒温的空调房内,频频擦拭着脑门上的汗珠:“您有别的需要我们做的事情吗?”
“把我给你们的那些古书再仔细地翻译、研究一遍,看看有什么有用的线索。”隆巴迪说,松开了拳头,“如果有新的发现,及时通知我。”
“是的,主教大人。”教授深深地鞠躬,视频通信倏地关闭了。
隆巴迪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对助理祭司说:“说我身体不适,取消今日的弥撒和卡尔迈议员的午餐聚会,然后,把我的早餐和书桌上那个黑色信封袋拿来。”
“是,主教。”
助理祭司恭敬地鞠躬、离开后,才过了十分钟就又出现在花园里。
他双手推着银色餐车,最上层是大厦三楼的米其林星级餐厅提供的丰盛早餐,有牛角面包、半熟的水煮鸡蛋、新鲜的蓝莓和意大利黑咖啡等,推车下层是隆巴迪要求的文件。
在助理祭司忙着在小圆桌上铺上浆洗过的洁白餐巾,摆放好早餐用的、印有金色梵蒂冈徽章的精致杯碟时,隆巴迪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白底黑字的机密文件。
这是他让雪狼组织通过黑客技术,从FSS的数据库中偷盗来的,关于这次“猎狐行动”的官方内部报告。
这份文件其实隆巴迪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可他今日还想要再看一次,因为它实在是“无懈可击”,整个报告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卡埃尔迪夫家族的名字,甚至连一个代号都没有。
俄罗斯政坛的大地震——帕西诺家族的突然崩塌,自然是和卡埃尔迪夫家族在东欧“争权夺利”有关,但是他们居然可以在正式的报告记录中撇得干干净净,一点证据也没留下,可见卡埃尔迪夫家族,不、是卡埃尔迪夫公爵对FSS的影响力之大。
可是这份报告里到底有什么不对劲呢?让他如此介意?隆巴迪垂首思索着,这些文字里,一定有什么是他不小心忽略的,而他肯定会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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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美国弗吉尼亚州兰利,中央情报局总部大楼——
棕黄色的长发扎成马尾垂在脑后,一双蓝色眼睛在树脂镜片后闪烁出锐利的光芒,三十二岁,出身圣地亚哥市,作为CIA数千情报分析员之一的瑞切尔·帕顿,正站在门扉紧闭的小型会议室里,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看着贴满一整面白板的卫星照片、新闻剪报和密密麻麻的写满英文、俄文的各色便签纸。
她虽已三十多岁,且毕业于加州理工学院的计算机专业,精通俄语,但在CIA仅仅是一个较低级别的分析员,专门负责收集、整理各类从东欧工作站反馈回来的情报。
这些情报五花八门,但大部分是关于俄罗斯、乌克兰等国家的政治动向,内容包括这些国家电视媒体上的新闻、广播报纸信息、网络社交媒体上的传言以及对CIA友好者主动提供的情报。
瑞切尔·帕顿将它们一一整理、归档,剔除不重要的信息,然后再把它们交给上一级的情报分析员。
但是她已经厌倦了总是被困在几台电脑、一部内线电话以及一个小隔间里,做着一些普通上班族都能做的事情。她想要上级重视自己,想要获得大幅加薪和升迁,同时证明自己拥有发现重要情报的能力。
尽管在过去的七年里,她失败了无数次,但是她从不气馁,瑞切尔·帕顿坚信成功的秘诀在于时刻做好准备,抓住每一个机遇,这个原理就像她酷爱的钓鱼。
在现代社会,事实与机密是无法永远掩盖住的,总有些微小的蛛丝马迹会在那些繁杂琐碎的证据中留下来。
就在上个月,在埋首整理从莫斯科工作站发回的情报中,瑞切尔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那便是有一位国际刑警卷入到了FSS追捕帕西诺的行动中。这件事本没有什么,FSS对外的报告上也说明,那位刑警被意外牵连到“猎狐行动”中,是个不幸的“事故”。
只能说是那个警察的运气太差,在非常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非常不恰当的地点,结果就是被帕西诺的手下当成是FSS的特工关押起来,还被严刑拷打。
这条情报原来已被瑞切尔同组的分析员迈克·韦恩按照上级的要求,筛选除去,无需列入上交给局长的报告中,但是瑞切尔却对那个警察非常感兴趣。
——为什么里乔·唐·帕西诺在发现抓错人之后,不是杀了他灭口,而是将他继续关押在底层货舱里,直到被俄罗斯海军拦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