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羽半蹲在茶几前,从茶几下找到一个小医疗箱,然后打开它,找到自己需要的碘酒,棉签等东西。
何崇远闭着眼睛在他前面问怎么还不走。
何崇远大概是随意一问,谢羽却没办法随意一听,心里还是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抹药。”谢羽言简意赅地说。
何崇远没说话,但谢羽能感觉到他僵硬起来的身体。
谢羽想笑,之前总是粘着自己,现在一提出分开,连这样的接触都如此排斥了。
还真是心口如一。
谢羽拿起手上的棉签要去沾碘酒,这才发现那根棉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折断了,没理由地气,谢羽看着手上的棉签冷笑了一声,干脆拿起那一瓶碘酒直接倒在何崇远的手上。
何崇远被陶瓷砸到时候还没有怎么样,这一下倒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谢羽看到他猛地睁开眼睛然后愠怒地看着自己,本以为他会开口大骂,哪知在和自己视线对上的时候何崇远又猛地闭上了眼睛。
——免得再被你气到,忍不住打你。
谢羽突然想起这句话,这是何崇远以前经常说的。
谢羽记得自己刚恢复的时候,那时候每天和何崇远对着干,当时何崇远就经常这样,眼睛看着他,然后猛地闭上。当时谢羽不知道他干嘛,就在一米外警惕地问他,你干什么。
然后何崇远就咬牙切齿地回他,不看你,免得再被你气到,忍不住打你。
谢羽莫名其妙地又心软下来。他拿过棉签在何崇远手上擦去多余的碘酒,确定没有陶瓷碎片后才开始上药。完了后又用纱布细细地包了一圈。谢羽做得很细致,这些基础的医疗救济他有翻过书,知道大概的步骤。
从始至终何崇远没有吭声,只是紧紧闭着眼睛,谢羽也求之不得。
包扎好后,谢羽把何崇远的手放到茶几上,他一直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何崇远颤了一下的眼皮。
谢羽站起来,上楼拿了几件平常穿的衣服和那本厚厚的因为被何崇远抢了几次导致到现在也没看完的原装书。
他下楼的时候何崇远还保持着原样,右手搁在茶几上,眼睛闭着。
谢羽无声地走开,直到走到门口,他才轻轻说,何崇远,再见。
他声音很小,因为不在乎何崇远是否能听见。毕竟告别真的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真的,毫无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仿佛在玩一个单机游戏,然而事实上我小学毕业后我就不玩这种游戏了。
好吧,其实我只是想说,呜呜呜呜
第13章 第 13 章
洗过澡出来,谢羽拿过吹风机将头发吹得半干。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可以睡觉了,谢羽这才看向眼前热锅上乱转的蚂蚁一般的何崇铭。
“你干什么?”
“你……你……我……”蚂蚁何崇铭结结巴巴。
等了半天何崇铭还是你你我我的,顶多偶尔再加上个哥字。
时间回到两小时前。
拿着简单行李的谢羽站在门口上,吹了三分钟的冷风后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平常用不着钱连张卡都没有,出来时更是什么都没拿,身无分文。
所以,去哪?住哪?
一阵冷风吹过,谢羽打了一个喷嚏。
谢羽:“……”这样不行。
于是十分钟后召唤兽何崇铭立刻风风火火地驾车过来。
考虑到何崇铭的接受程度,为了避免何崇铭一踩油门自己先溜了。谢羽是上了车才和他说的事情。何崇铭听完当场抖成了帕金森患者,如果不是谢羽拦着,那车能开到天桥上。
好不容易稳在车道上,何崇铭又一边踩油门,一边哭丧着脸说谢羽我们是清白的吧。
谢羽看着那硬是把大奔开成碰碰车的车技头疼地说我知道。何崇铭还是哭,你知道没用啊,我哥知道吗?
谢羽看着他,觉得头更疼了。
何崇铭常年打篮球长得人高马大,人群一放跟个姚明似的。
现在姚明哭得鼻涕眼泪哗哗,还一直喊着我哥,谢羽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更是头和眼睛一起疼。干脆一扭头眼不见为净。
然而谢羽显然没想到何崇远对何崇铭的威慑力这么大。
哪怕谢羽不看他,他也一路哼哼唧唧的。
——全程一副恨不得拉着谢羽一起跳黄河以示清白的模样。
谢羽很想说没人会在乎的,但何崇铭始终一副我吃海盆的模样于是也懒得吭声。
谢羽下车了就直接自己找客房收拾。收拾完了见何崇铭一副还没恢复过来的样子便又去洗澡,给何崇铭留点时间自己消化。
然而现在看何崇远除了没有哭之外显然没有消化出任何东西。
谢羽不耐烦了,“出去,我要睡觉了。”
何崇铭一咬牙,“我哥真让你走了?”
“真。”谢羽面无表情地说完,下一秒他走到何崇铭面前,手用力一推,于是何崇铭就踉跄着到了门外,何崇铭大概也没想到谢羽有这么大的力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何崇铭刚想扑过来,谢羽已经干脆利落地关上门了。
何崇铭顿时肉饼一样瘫在谢羽房间的门上。
世界立刻安静了,只是片刻后门缝里继续传来智障一般的结结巴巴的你你你……他他他……
谢羽:“……”
——跟个复读机似的,还是那种廉价是摔坏了的破复读机。
“再吵论文自己写。”谢羽。
复读机立刻息声。
谢羽躺在床上,现在已经很晚了,窗外一片漆黑,往常谢羽看到这个场景总觉得内心蓦地一片宁静,仿佛身心也浸入了这墨一般的漆黑,然后全部沉淀下来,可此刻看着,谢羽只觉得累,很累。
谢羽瞪大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啪地一声关了卧室的灯。他想睡了,醒着太累。
他翻了一个身,何崇铭的家和何崇远的家的装修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连家具的配置都是一样的,像谢羽躺着的这床就和他以前的一样。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谢羽就是不习惯,就是觉得难受。
【谢羽,在你心里我究竟排第几?】何崇远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响起。
第一啊,当然第一,可是——
“那在你心里我又是第几呢?”只身一人的黑暗中,谢羽终于轻轻地缓慢地说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
“到底第几呢?”谢羽一字一字地重复。
当然没有人回答,不会有人回答。
让人心悸的沉寂中,谢羽身体里一股酸涩的苦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涌出来,然后迅速流向全身并一点点带走他的力气。
谢羽知道何崇远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清醒后的自己脾气那么坏。准确来说,是对他一个人脾气那么坏。
有时候被自己气狠了,何崇远就会很郁闷的模样,有些委屈地抱着大白说你真的不记得我照顾你的时候吗。
谢羽从来不理他。
可事实上他是记得的。
你有没有置身于黑暗中,看不到光也看不到希望。就仿佛进入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你拼命地跑,可是永远跑不出去。你大声地去喊去叫,可是没人能听到你的声音。
谢羽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是这样。他就像被人遗忘了,遗忘在某个黑暗而冰冷的角落。
渐渐地,他开始累了,开始放弃,然后这时候他开始察觉到那么一个人,似乎有那么一个人一直牵着他的手,对他笑,对他耐心讲话。
谢羽冷下来的心又开始一点点温暖过来,他突然又不想放弃了,他笑看清他的脸,想听清他的声音,想拉起他的手,然后对他微笑或者是送上一朵花,对他说谢谢你。
然后兴许是上帝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在某一个阳光浅照的早晨,他的世界突然清晰了,光明了。
当光和影终于自由闯入他的视野里时,入眼的便是一个穿着暖色羊毛衫的男人,他半蹲在他面前,将一朵杜鹃花放在他鼻子下,微笑着说,喜欢吗?
谢羽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男人也不在意,自说自话地收回话,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只是微笑着的眼睛带上些许的落寞。
谢羽顿时没来由的心疼。
于是马上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身体已经自发的抓过桌上另一朵杜鹃花,在男人愕然的表情里拿到他的眼前,然后在男人变得欣喜的目光中,他听见自己带着笑意的声音,“谢谢你,何崇铭。”
何崇铭,陌生却又熟悉的名字,在谢羽还处于一片黑暗中,他似乎已经那样一次次地叫过了无数次。
反应过来的何崇铭一直紧紧抱着他,仿佛积累了多时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欣喜,激动都表现在了那个怀抱之中。
那一刻,谢羽心里有种被人珍视的开心。喜欢这个词就在那个时候浮在他脑海里。
于是晚上,两人睡觉时,谢羽看着何崇远的脸,突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何崇远放在谢羽腰上的顿时手一僵。一直看着他的温和的眸子多了几分谢羽不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