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也不会见你。”
白愁飞接着说道。
温柔的脸白了白,喃喃道:“我知道,我还是想亲眼看上一看。”
白愁飞不说话了。
他看着温柔,眼里有讥诮,也不知道是对谁。
他又何尝不想亲眼,看上一看。
可是情之一字,对于他从来不是暮春暖风花上初阳,而是那冰雪的刀尖,火烧的长钉,生剐肌骨,穿胸刺心,却连一滴血也流出来。
他只能生生忍着,等着有朝一日,翻了高塔楼阁,越了崇山峻岭,将自己想要,渴望的,通通的握在手里。
只为了那一刻,一切都值得。
白愁飞不再看那高高在上的象鼻塔,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去。
只留下那塔下望着他的温柔,与望着温柔的王小石。
世界之事,何等可笑,何等可悲?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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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群里还是很少,来嘛来嘛,话说果然还是爱苏公子和白愁飞,唉,就是时间不够了,要不我觉得我还能写两千字,o(╯□╰)o
68章
青天白日,阳光澄净。
温柔望着白愁飞的背影,一颗多情柔软的心却是被哗啦啦的扔进了冰水里,浸了个透彻。
白愁飞自始至终都只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连一丝情绪也无。
她如何言语,如何情状,她的眼泪固执,担心忧心,入了他的眼,却进不了他的心。
温柔刚刚抹去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王小石看着,心里给着了火一样,抬起自己的手就想去擦,却被温柔一把推开了。
温柔狠狠的抹去自己的眼泪,跺了跺脚,转过身,不再看白愁飞的背影,也不再理会王小石。
她昂着头,身子笔挺的站在象鼻塔下,春风桃花面上到多了几分英气。从正午到下午,从下午再到夜里,澄澈的阳光慢慢的黯淡下来,最终消失不见,满楼的灯火零次亮起,映得天泉山浓妆彩重。
温柔咬着嘴唇,依旧死死的钉在象鼻塔下。
王小石垂头丧气的站在温柔的身边,不再说些什么。
他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什么话都已经说尽了。
象鼻塔上慢慢的走下来一个人。
走下来的是杨无邪。
这个端正持重的男人慢慢悠悠的步下来,叹了一口气。
“公子答应见你了。”
温柔的眼神亮了亮。
王小石忍不住笑了笑。
“跟我来。”
杨无邪说道。
温柔活动了一下自己几近麻木的双腿,跟着杨无邪踏上了阶梯。
温柔进过金风细雨楼的大多数楼子,这象鼻塔却是第一次进。
纵使她天真浪漫人性不知世事,也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规规矩矩的跟着杨无邪的步子走。
象鼻塔说阶梯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端看走的人怎么想。
心里有鬼的人,心里惧怕的人,觉得这一道阶梯长得让人心寒胆冷。
而心性单纯的人,譬如温柔,只觉得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她看见了一扇门。
杨无邪规规整整的站在门外,轻声说道:“进去吧。”
温柔犹豫了一瞬,然后推门而进。
房间里并不奢华,一张床,两个铜柜,一桌一椅,一只断成两截的玉棺。
温柔很容易就看见了苏梦枕。
苏梦枕靠在床上,手里松松的抱着一方枕头,正看她。
他又瘦了些,面色苍白的带了病容,衬得眼里的火光更加冽冽如鬼火。
温柔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但是她忍住没有流泪。
她知道,苏梦枕绝对不会高兴看见她的眼泪。
她叫道:“师兄。”
苏梦枕神色淡淡,点了点头。
“你父亲给我来了信。”
苏梦枕道,一双眼既像是在看她,也像是不在看她。
温柔愣了一下。
她以为自家的师兄会责怪她的行为,却没有想到苏梦枕的出口的第一句竟然是这样的话。
苏梦枕没有管温柔的反应,接着说道:“你父亲派了天衣有缝来接你。”
温柔的身子颤了一下。
“我不会回去。”
她死死的盯着苏梦枕的脸,说出口的话,极快又极朗,在这间极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股子斩铁截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味。
苏梦枕的眼神终于放到了温柔的身上。
“为什么?”
苏梦枕的一双眼幽深到了极致,单单只是被他盯着,温柔就觉得整个人从骨子到皮肤都被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一点点子隐晦心思都无处可藏。
温柔咬了咬嘴唇,这是她紧张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
“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嫁人。”
苏梦枕听着,目光忽然带着一点似笑非笑。
“为了白愁飞?”
温柔的脸倏忽间红了红,像是春日暖阳桃花落枝头,说不尽的女儿情态,道不出晕红粼粼。
“不是!”她忍不住反驳道。
“我只是不想日日守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相夫教子,我不会高兴!”
苏梦枕慢慢的收回了目光。
“这世上本就不是事事都能让你高兴的。”
他神色淡淡的说道。
温柔低着头闷不吭声。
倒有几分小时候受了欺负不敢反驳,只好默默生气的情态。
“罢了,你想见我,你也见到了。”苏梦枕说着,阖上了眼,配着他如今半靠在床上的姿态,倒是多了几分懒散的风流之意。
“回去吧。”
温柔抬起头看了苏梦枕一眼。
也许,下一次与这个师兄见面,会是很久以后。
“师兄,保重。”
温柔轻声说道,转身一步一步的向门外走去。
“温柔。”苏梦枕在温柔即将要踏出屋子的一瞬间,忽然说了一句话。
当看尽了八千里云与月,尝遍了十软丈红尘情仇滋味,事事在温柔眼里都不再如今日这般明朗清晰的时候,温柔再想起这句话,方才懂了师兄话语中真正的意味。
他说:“白愁飞并不是你可以喜欢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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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之上,向来暗流汹涌,步步危机,身处其间,不慎就如破败瓦砾地下枯草,再无重铸躯体枯木逢春的时机。
金马玉堂之上,江湖草莽之间不知多少人在默默的观望金风细雨楼的动向。
苏梦枕断腿,师无愧下葬,苏梦枕闭门不见。
一桩一件,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一个动作都被人细细的记录在案。
那座高高在上的白塔中的人,只要动一动,就能在盛京城掀起滔天的雪海惊涛。
温柔见到了苏梦枕的第二天,方小侯爷方应看就登门做客。
这个消息传入金风细雨楼,不到一刻钟,刚到黄楼门前的方小侯爷就见到了白愁飞。
白愁飞锦衣束带,面如冠玉,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尊荣,向他步来,抬手向方应看拱了拱手:“方小侯爷。”
方应看微微一笑,漂亮好看。
“白副楼主。”
白愁飞伸手道:“请。”
方应看却不入座,他看了看桌子上已然备好的两杯茶盏,笑道:“不必了,我今日来,只为了见一见苏兄。”
“大哥如今不见客。”
白愁飞闻言眉目不动。
方应看挑眉笑道:“我不是客。”
“他既然可以见温柔,自然可以见我。”
白愁飞柳眉微动,“那就请方小侯爷稍等片刻。”
方应看的笑意更深了些。
“我想不用了。”
象鼻塔的方向已然走来了一个人。
英挺儒雅,四肢修长,额上一点朱砂痣,正是杨无邪。
杨无邪神色平静走到这二人面前,淡淡道:“公子请二位去梅园。”
“他在那里。”
******
如今已是初春时候,满园梅花已然散尽,只余枯枝败树,料峭风声,再无其他。
白愁飞和方应看随杨无邪来到,就见了满园萧瑟中独独坐着的一个人。
白衣束发,肌肤苍白,苏梦枕半阖着眼,独对着一张白玉桌,一壶清酒,三只玉杯,却生生让这满园枯枝,料峭春风通通都化作天边的云,地上的沙粒,消散无踪。
苏梦枕虽未睁目,眉宇间没有那种夺人心魄的孤郁寒冽,却自有浩浩荡荡平地生戈的强势气魄,犹如烈火冰封寒光内掩,依旧无人敢挫其锋。
方应看的心里立马被投进了一点子暗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疼痛。
也疼痛,也欢愉。
他朗声一笑高声说道:“苏兄!”
苏梦枕慢慢的睁开眼来。
这一瞬间,莫说方应看,犹是白愁飞,也不自主的恍惚了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