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许别人杀他们,不许他们杀别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朱明月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像是一尊弥勒佛。
若是在路上碰见他,你一定会以为他是谁家财庄的总管,奉行的是和气生财。
他确实一个总管,他总管财庄叫刑部。
他是这开封府刑部的总捕头。
“任劳的脾气不好,一会若是有什么不敬,我先替他配个不是,”朱明月笑呵呵的道:“想来二位宽宏大量,也不会怪罪。”
“我年纪大了,见不得血腥,先走一步。”
说罢,他抬起身子,一步三晃的走了出去。
唐宝牛和张炭一起看向任劳。
任劳也看向他们,冲他们笑笑。
笑得很坦荡。
但很快,唐宝牛他们就明白了,那不是坦荡,而是兴奋。
这一晚,唐宝牛和张炭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刑部十八般武艺。’
任劳很任劳任怨的带着他们好好的‘操*练’一下。
把他们扔进牢房的的时候,他们已经像是两坨垃圾……
“朱胖子这是什么意思?”唐宝牛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还能什么意思?”
“无非知道更多一些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事。”
“呸,”唐宝牛勉力起身啐了张炭一口:“他想知道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事,不会去问雷损和苏梦枕么!”
“嘿,苏梦枕和雷损是什么主,他倒也敢!”
“那又关咱们什么事?”
“谁让你我和温柔和雷纯走的近呢?想掀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底,又不想引起两大巨头的注意,还有谁比咱们更适合?”
“靠,这是拿咱们当软柿子捏啊!”唐宝牛这一骂,牵动了肌肉,他接着又‘嘶’了一嗓子。
张炭瞥了他一眼:“你敢说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老子可是三大寇之一,哪像你一上刑,就哭爹喊娘,真不害臊!”
“我有什么可害臊的,我还年轻,还没娶老婆,宁愿流泪也不要流血。”
“再说迟早有人会来救我,我总得保存体力才是。像你这样一味硬抗才是一个春天下的两个虫虫,就一个蠢字!”
“为什么救你?”
“因为我大。”
“你……大?”
“我辈份大。”
“在江湖上,你的辈份……”
“很高。
“那好极了,”唐宝牛亢奋地道,“那就叫他们助我们逃出这鬼地方吧!”“
“没想到,认识你这种一无是处的朋友,到如今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居然还有这点小用,喂,这可是你报答我一向对你照顾有加的时候了。走吧!”
“走?“
”怎么你还不想走哪?”
“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这样就走。”
这次唐宝牛是真的跳起来要破囗大骂了:“你不想这样走?难道要八人大轿吹吹打打你才愿走不成?”
“不是,我只是不想连累别人。”张炭苦恼地道:“我这样走掉,会连累朋友的。”
“连累朋友?难道我就不是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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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
庄周站在窗前,将升未升的朝阳映在他的眸里。
“楼主。”
一张信笺递到他身旁,庄周接过,看了几眼,又递了回去。
“六分半堂拟定今晚偷袭金风细雨楼。”
“去准备总攻吧,一个时辰后出发。”
“是。“杨无邪深吸一口气,接过信笺,他的手是颤抖的。
他怎么能不颤抖?
就在今日,就在一个时辰后,这开封两大帮派就要生死一战!
一战定天下!
胜者为王!
“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从门后闪出一个人来。
锦衣玉带,柳眉如刀,刀刀催人。
白愁飞。
庄周未回眸看他,他依旧看着窗下:“说。”
“你的“红袖刀”,是不是雷损的快慢九字诀之敌?”
“不知道。”
“雷损的‘不应宝刀’是不是正好克制你的“红袖刀法”?”
“这个答案今天就会分晓。”
“雷损的棺材有什么?
“我到现在还不能确定。”
“你有没有发现温柔并没有回来?”
“听说雷纯也不曾回到六分半堂。”
“在京城,似除了关七之外,仍暗潮汹涌,还隐伏了别的厉害势力,你可有所知?”
“我和雷损都感觉到了,所以才急于决一高下,再来收拾残局。”
“唐宝牛和张炭似也失踪了。”
“他们要是真的出事,只怕“五大寇”和“桃花社”都得要赶来开封。”
“狄飞惊到底会不会武功?”
“我只知道狄飞惊的脖子原来没有断。”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去?”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有把握的事情?”
“人在这世间活着总要做出决断,选错了,选对了,也不过是对了错了,一刀砍下去,砍得不是魔,那就是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最不痛快就的是遇事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非得有了十足的把握才去做,便不是事事无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你倒是洒脱!”白愁飞嘲讽道:“你这是拿你自己的命和金风细雨楼去赌!”
“你不明白。”庄周瞥了一眼白愁飞。
“不明白什么?”
“金风细雨楼只能是天下第一,它若不是天下第一,金风细雨楼就不是金风细雨楼,苏梦枕就不是苏梦枕!”
“若不是第一,我的存在就没有意义!”
“好!”白愁飞道:“好大的野心!”
“这场战役后,你若死了呢?”
“还有你,还有王小石、‘无邪无愧’、‘四大神煞’,金风细雨楼依旧会是天下第一!”庄周的眼眸深沉如渊,燃着两把灼灼的寒火,孤郁凌冽:“因为,我若死,雷损必死!”
“最后一个问题。”白愁飞走了过来。
“你爱雷纯吗?”
“爱,为什么不爱?”庄周的淡淡道。
“你不像是会爱人的样子。”
“我说爱了,便是爱了,其他人以为我会不会爱,甚至她知不知道我爱不爱她,都和我没干系。”
“那别人爱不爱你,是不是也和你没干系?”
“是。”
“好,那我告诉你。”白愁飞看向窗外道:“我爱你。”
***
24十六
爱。
一个多么奇特而矛盾的字眼。
若是有情,便是峭崖深渊,寒潭畸谷,也抵不过说出口那一瞬间的花开满目。
若是无情,便是沧海干,桑田起,也不过是虚妄空无。
欢乐趣,离别苦 ,求不得,一念既生,万般皆由人。
这是这世间大多数人的爱。
却不是白愁飞的爱。
“我爱你。”
白愁飞说这句话的时候,就站在苏梦枕的身边,看着窗外,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上一变,依旧柳眉如刀,刀刀催人,语气也和前几句没有什么分别。
傲慢锋利的不像是情话,更不是征求,倒像是战书。
也确实算是战书。
匹练般的刀光迎面而来。
刀光绝美。
刀锋绝情。
惊风细雨红袖刀!
白愁飞不躲不闪不避,他也躲不了,闪不了,避不了!
刀锋却停了。
停在白愁飞额前的一寸之地,激起的刀气割裂白愁飞的肌肤,血珠顺着细如毛发的红痕慢慢渗出,落在白愁飞的眼睫上。
庄周一字一顿的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杀你?”
白愁飞看着苏梦枕,看着他的眼睛,崇山峻岭,参天枯木都好像要淹没在那眼底的幽壑深潭里,燃烧在那最深处暗暗灼灼的寒火里。
“自然知道。”
“大战在即,你怎么会让金风细雨楼自断臂膀?”白愁飞冷笑一声,一滴血珠从他的眼睫上坠落,落在衣上,沁湿一寸纹路。
“你错了。”庄周冷着脸色说道,他移开红袖刀,“我不杀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是这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更因为你是王小石的二哥,我的兄弟!”
他转身大步迈出,红袖刀收于袖中。
“白老二,没有下次。”
白愁飞站在窗前,终于升起来的朝阳,映上他的侧脸,便连额上睫上的血珠都灿然若金。
他又一次看着苏梦枕的背影。
目似流焰。
业火从生。
这世上有很多人。
有些人一旦知道炉内有火,酒里带毒,前路无涯,便是那炉里有金丹神器,那酒是琼浆玉液,那路是通向天堂,他也绝迹不会去伸上一伸,尝上一尝,走上一走;可也有一些人,只要知道那是自己极想要的,极看中的,极向往的东西,就算明明知道会受伤,会死去,会迷失,他也要去试上一试,争上一争,一旦到手,又绝对不会轻易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