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方老五拽着他,“你还谈什么生意?你真以为自己红了可以为所欲为了?”
“你太太要是知道她丈夫大半夜里在烟花柳巷做这档子事,也不怕说了家里头闹翻了天?”改改瞧他脸色变了就知道这句话还是有用的,他冷哼着抽回自己的手来,揉着被捏疼的那段手臂,“是呀,我是个戏子,您瞧着我好看看上我了是我运气,是我荣幸,可我也是个谁沾上谁就洗不干净的秽物。您有本事就来强要我好了,到时候撕破脸了看看是您丢人还是我丢人!”
“你……你!”方老五叫他气的发抖,改改还是横着眼,小声细气的故作示弱道:“我不要脸呐,我才不怕呢,那您呢。”
男人一甩袖,走路摇晃,却还是拿着那一盒的赝品出了巷子,那儿已经有车夫等着,方老五气哼哼的坐上车,发泄似的朝那车夫吼道:“走啊!愣着干什么!”
改改靠在巷口眼神睥睨,瞧着那黄包车摇摇晃晃地离了巷子,终于还是丧气般沿着墙一点点的滑了下去。
凤轩斋太靠里头了,外面莺歌燕舞,里头静谧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半夜里的欢笑都给隔在了巷子外面。改改觉得自己真累,浑身被摸过的地方又莫名冷得像有冰锥往外钻。凤轩斋的门前点了两盏喜气的大红灯笼,红光照在了他的脸上,像是在他脸上抹上的一层朱砂。
静静的巷子里忽然又脚步声响起,改改有些怕,可还是抬起头去看,他听见有人对他说话。
“如若那副头面是真的,你是不是确确实实会请他上楼去。”
看清了那站在红灯笼光照里的人的那一刻,改改觉得自己的血好像倏忽间都凉了。谁都行,在巷子里瞧见自己如何与人狎靡,自己又是如何一番下贱姿态的——真的,谁都行。可是谁都不是。
偏生是他。怎么是他?
仇天酬看着他那目光像是当真看这样一团秽物,他的眼冷的让他骨髓生疼。改改别开眼,不再与他对视,也不答他,只是扶着墙站起身来往台阶上走去。
“改改!”
那几步子拖着没两步,又让身后的人猛地呵住了。他斜过头,看见男人愤怒的一张脸,抖动的下颚,忽然笑了一声。
“是呀,不然呢?”
男人冲过来拉住了他的手,强迫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你怎么能这样?你难道就是这种为着富贵钱财折腰的人吗?”
改改费解的望着他,他笑,笑的整个肩膀都剧烈颤抖了起来:“二爷啊!您是不是傻呀?你以为这儿是哪?您上的学堂?你住的街巷?你以为我是谁呀!”
“你……你……”
“我早就和您说明白了,这是凤轩斋是淮景河!”改改挣开了他的束缚,大声朝他喊道,“没人喜欢我就是个戏子,有人喜欢我就是个娼妓!听清楚了没?娼妓!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就是这么一件脏东西!我划破了脸伤到了手不成,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坏了的东西就卖不上好价钱了,你瞧见我脸上的伤不也是那么想的吗?”
“我从没这样想过,我把你当做一个本本分分堂堂正正的一个人。”仇天酬的眼睛都气得发红,“你怎么能这样?我分明已经与吴老板说明白了,你可以靠着唱戏脱离这生活的,你为什么不肯?”
哎……他不明白的。
怎么能明白的了呢。
改改累极了,除了疲惫实在是想不到别的东西,他笑了几声,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口气:“二爷,我晓得您为着我好。可是咱们俩呀,桥归着桥,路,归着路。甭费劲了,凑不到一块的。”
那盏灯笼照在了两个人的脸上,把眼睛都照得通红。
“你分明可以,是你自己不愿意。”
“这是命。”
“我说这就不是!”
他听着男人这愤怒的吼声,避开了目光。改改从怀里头摸出了一样东西,是那块留在桌上的玉菩萨。
“您送的东西,我要不起。这玉菩萨还是您自己留着吧。世道,也不大太平,您安生,我也安心。”
他把玉佩硬塞进了男人手里头去,却不曾想,仇天酬扬手便将这块玉狠狠抛掷在了地上。
“本就是块顽玉,纵使雕成了慈眉善目的观世音菩萨又有什么用!”
那玉石碎裂开来,炸开一片的晶莹碎片,散落一地。那些个光光影影,那些个高声调笑,一刹那间随着这块裂开的玉涌进了改改身体里,多到他难以承受。玉碎了,碎了便碎了吧,可像是有几片碎渣子掉进了他眼睛里。改改想说话,可张张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解释吗?能解释什么,前头说的不全都是实话吗。
仇天酬也没再开口,他抿着嘴,痛心疾首似得瞧了眼改改,转身快步走出了巷子,好像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也是应该失望。何必呢?从一开始就已经告诉他了这都是些什么人了。
改改像是突然暴起地在他身后放肆大笑起来,快要笑出眼泪,一边笑还一边喊:“二爷您可得好好看明白,这处地方,哪儿都没有清清白白!哪儿也没有什么人是本本分分!您可是看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男人身影一折,便没了人。
这巷子又静了。连第二个人的脚步声也没有。
改改合了合眼,晚上喝的酒终于起了作用,晕乎乎的,整个胃都被拉扯着往下坠。他心里想着,总算也是了了一件事。大夏天的,晚上风吹过来,吹得浑身都冷。
转过身,推开梧桐大门,跨过了门槛,侧耳一听就能听见惠娘房间里头传来的声响,估摸着那一屋还得接着折腾。转过身准备要将门关好,突然又听见了靠河岸的后门传来声音。
“谁呢?”
改改压下心底的难受疑惑往那边望去。没有人搭话,也没再有别的声音响起。他关了门上了闩,狐疑的朝着那儿走去。
后门平日里入夜了都是要上门闩的,可这会儿门闩偏偏耷拉在了一边。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跑出去了。
想想这楼里面最爱往外头跑的人,改改觉得头疼的打开门往外去。外头是青石台阶,台阶往下就是淮景河的河水。这两日天气热,日头晒,水位往下降了些,多露出了两阶爬满了青苔的台阶。河边上一片亮着的灯火,倒影在水里面,波光粼粼,色彩明艳,混着天光月色,倒也是好看。
改改人疲乏,头也隐隐作痛,便懒得张嘴去喊,低下头四处张望找寻了一下,这边后门没有停船,小丫头就算想走也没办法,跳进水里更是死路一条。台阶上没有,便往河堤的小石岩上看,果不其然,就看见芸湘那丫头赤着脚,穿了条白睡裙,警惕畏惧的贴墙根站在了石岩上。
第二十章
其实之前由四姨带回来,随如笙师兄学了会儿箫,芸湘便早早的睡了。她房间紧贴着惠娘的屋子,其实就是由原来的耳室改的,她年岁太小,还不够格去住原来梨花的屋子。耳室与正屋之间就隔着一道帘子,想要过去也方便得很。这丫头是最迟一个进来的,平日里还有给妈妈端茶送水的事情得干。芸湘这几天跟着改改又累又兴奋,沾到枕头没多久就睡熟了,都不知道惠娘和客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迷迷糊糊里,叫隔壁传来的声音吵醒,紧促而深情的喘息与呻吟,像是忍耐不住而哼出来的。男人低沉的声音,女人随之琐碎的低语和应和。
小女孩从床上狐疑地爬起,揉了揉眼睛,原本盖在了她身上那条薄薄的毯子落在地上。她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隔开耳室和正屋的门帘。
两具交缠在一块白条条的肉体映入芸湘眼中,那些赤裸裸的情欲像是重锤将她击中,她看着女人的头发倾泻下来,那些殷红的印子在她看来好像是鬼的眼睛一眨一眨。一刹那间,在她幼小的心中,有什么东西本已被缝补起来的,这一刻又碎开了。
所以……才没有什么“角儿”呢。
所以,分明就是娼妓,这就是娼妓啊!如果留在这里,不过就是在娼妓的身边,长成另一个娼妓罢了。
她惊慌失措的跑出了门,赤脚踩着楼梯而下,她要逃出这个该死的地方,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会在娼妓身边长成另一个娼妓就令她觉得可怕。
可到了正门前,门外却另有声音。
那些争吵与喊叫几乎是最后一根压下来的稻草。芸湘在门后定住了神,她一字不落听着改改那歇斯底里的喊叫——连那个在台上唱着“海誓山盟生前定,地老天荒永不分”的人都是朝着别人说“娼妓!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就是这么一件脏东西!”
这里哪里来的光!
对未来的绝望深深将这个年幼却早慧的孩子吓住了,她只想走,不管是往哪儿去,前门有人,那她就往偏侧沿河的小门去。
总之只要是能走,不管走去哪儿都行!
她未穿鞋的脚踩在了青石上,细碎的石砺磨着她的脚底心。芸湘本想由后屋划船走的,可是台阶下什么都没有,她又不会游泳。看那条石岩,夜色里面隐隐约约能看见这好像是能往外去,便放开了胆子踩上去。可没想着走了才没几步就没有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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