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秒,他听清张路连声儿都变了,高建峰不觉拧眉,跟着猛地扒拉开挡道的胖子,箭步窜出了后厨。
外头的场面,多少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张路被人一脚踹翻在地,紧接着一只劲瘦的胳膊死死抵在了他胸前,端看他脸上痛苦狰狞的表情,显然那手肘的力道,已是他不能承受之重。
看来是撞上硬茬了!可这位“硬茬”,高建峰扫一眼,不由愣了一下。
这人他有印象,刚才一直坐在门边,穿了件连颜色都瞧不出来的破T恤,然而衣不惊人貌惊人,眉眼异常的清透干净,透着一种斯文厚道式的俊朗。
当然,人不可貌相,该人现在的模样,已经彻底颠覆了他之前的判断。不管张路怎么哼哼唧唧、骂骂咧咧,这人始终一言不发,目光凶狠执拗,仿佛无所畏惧。
高建峰打过的架不少,依他的经验推断,这种人要么是已经狠到混不吝的程度,要么就肯定是个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
但不论是哪种,不知道害怕,都是最可怕的。
高建峰一跃而上,一把抓住了那人曲起的右臂:“哥们儿,差不多得了,别太过。”
夏天并没让这几句话叫回神,下意识只想甩脱抓住他的手,不想那双手犹如钢钳,他挣了两下没挣开,胳膊上的劲儿倒被卸掉一多半,被他压制了许久的张路好容易松口气,顿时爆发出一阵搜肠抖肺般的咳喘。
这几下声嘶力竭的咳嗽,总算把夏天给拽了回来。他低头看看地下的人,一瞬间,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自己在干什么?和一个陌生人在小饭馆里打架吗?
前因后果,顺势袭上心头,被他揍的家伙确实是个不相干的人,而他呢,也的的确确是在以暴制暴、借机发泄私愤。
泄私愤……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有着他极为熟悉的内涵,不就是夏六姐儿和夏至一脉相承的行事风格么?
原来兜兜转转,还是殊途同归了,他和那两个人在本质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高建峰攥着手里那只胳膊,蓦然觉出力道全散了,他盯着那人看,正看见他眼里阴郁的暴戾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漫上了一层不知所措的茫然。
“到此为止,”高建峰沉声说,“成么?”
语速不快,一字一顿,在夏天听来倒是颇有镇静效用。他转过头,对上说话人的眼眸,既淡且定,有种尘埃散尽后的风平浪静。
后来张路是怎么被劝走的,地上的碎玻璃又是何时被清理的,夏天都没顾得上理会。他半边身子靠在墙上,看上去像若有所思,实际上,只是在心无旁骛地在发傻呆。
高建峰也没撤,靠在不远处的柜台上看他,这人情绪正常了,又恢复成一派温和堂正……和刚才不动声色的狠厉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形象。
教人看不出,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恰在此时,店主吴胖子“姗姗来迟”般的出现了,手里抓着五个香喷喷,用马粪纸包好的孜然夹馍。
“拿着吧。”吴胖子把馍装进一个稀薄的随时可能碎掉的塑料袋,顺势看了眼门边静默不语的暴戾少年,“哎,想着带你弟来,跟他说,我给他留了老汤泡的肉臊子。”
高建峰微微点了下头,“等开学吧,周二放学早,我带他来吃顿加餐。”
俩人看似闲聊,眼睛却都不约而同地往一处瞧,等吴胖子返回后厨,高建峰往门边走,停在了夏天面前。
“嗳,手破了。”高建峰看着他摊在膝盖上,血渍呼啦的手说。
夏天茫茫然地转头,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左手背上的确有道口子,从中指骨节一直蔓延到手腕处,血流得小臂上都是,不过这会儿早就干透了。
可能是碰到哪儿划伤的,也可能是挡住酒瓶子那一下被割破的。
夏天抬了抬眼:“知道了。”
说完,他觉得不大对,好像少了点什么,可寻思半天也没找出一个能表达想法的词汇,只好默不作声,继续盯着自己受伤的手发怔。
看来是个生瓜蛋子,高建峰在心里想,这人打架没轻重,过后自己还跳不出来了。他叹口气,从裤兜里摸出两个创可贴,扔在了桌上。
“一会儿洗干净了再贴。”高建峰说,顿了下又说,“刚才那人…本来也不地道,事过就算,别想太多。”
听出这话里有明显的纾解意味,夏天眨眨眼,总算从无序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看着桌上的创可贴,他抬起头,仓促地笑了下:“谢谢。”
高建峰没再吭气,也没再看他,拎着那一袋子喷香四溢的孜然夹馍,径直推门走出去了。
夏天手背上的伤,被他简单冲洗之后,用创可贴随便那么一贴,也就算是处理完毕。
这点小伤,他完全没在意,身边的人更没有,至少徐卫东和徐冰跟他同桌吃饭,两个人都极有默契地像平常一样,对他这个人保持熟视无睹。
夏天自己也忘了,饭后习惯性的帮着收拾碗筷,却被陈帆温声制止了。
“手伤了不能洗碗,徐冰今天负责收拾,记得等会把桌子也擦了。”
这句话撂下,徐冰立刻惊讶抬眸,两颗漂亮的杏眼里写满了“烦”,夏天站在一边,余光也能感受到她投来的厌恶注目,跟着听她把碗筷摔得叮当作响,气鼓鼓地端去了厨房。
夏天没言声,走去浴室洗干净了手。
如果是平时,他或许会一言不发抢过刷碗的活儿,反正伤口又不是不能沾水,没必要活得那么娇气矜贵。但今天心情不好,他懒得再管那么多,至于徐冰爱怎么想,随便她吧。
举凡心情不好的时候,做题会是最有效的治愈办法。
关上门,排空乱七八糟的思绪,夏天全神贯注做完了一套化学篇子,对答案的时候,感觉心情终于随着正确率一起,开始稳步提升。恰在此时,房门被敲响,陈帆推开一条缝,笑着问:“能进来吗?”
她的这份客气,一直让夏天有点适应不过来。进别人房间要先敲门,这种事,六姐儿但凡能做上一回,恐怕都够分量写进天方夜谭了。
陈帆手里抱着一摞簇新的衣服,有夏季的,也有秋冬两季的,做工细致款式时新,而不出意外的,价格标签都已经被剪掉了。
“路过商场,看见打折就给你买了几件,没量过你的身高腰围,都是我大体估摸的,应该也差不多。回头你试试,不合身我再去换。”
以夏天贫瘠的想象力,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幕,他也缺乏应对这类场面的经验,沉默良久才想起来应该先道谢,架不住还道得语无伦次:“我……其实不用的,小姨…我衣服……衣服够穿了,真……真用不了那么多。”
陈帆目光慈爱,近乎于心疼的看着他。
夏天的那些衣服她见过,论旧的程度,明显都是夏山河淘汰不穿的。少年人的身型和成年人到底有差,裤子几乎没有一条合体,有些还肥得不像话——这也是徐冰对他特别瞧不上眼的原因。
他还是不太懂,陈帆叹口气想,时代不同了,现在城市里的孩子攀比心都重,八中平时又不要求穿校服,无形中,等于给这群少男少女提供了一个炫耀斗艳的场地。
谁今天买了个Nike,谁戴了个时髦的电子表,谁的圆珠笔是进口的样式新奇,谁穿的裙子又是商场里时髦的名牌货……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而这些物件,陈帆都听徐冰提过,同时也被徐冰追着央求,一一买来满足过女儿的虚荣心。
陈帆承认,有时候她的确很纵容徐冰。可她不想孩子被人孤立或是瞧不起,校园没有想象中那么单纯,它就像个微缩的小社会,和成年人的世界一样虚荣、势利、残酷,不被主流群体接纳的孩子,注定会比一般人活得辛苦。
夏天很懂事,在陈帆看来,他比一般同龄人要更成熟稳重,可因为年轻,有些态度还是遮掩不住。好比眉眼虽生得温和,神情却时常会流露一种冷冽的锋锐,在不经意间就透出愤世嫉俗的味道来。
这样的孩子,一定是敏感多思的。刚刚进城,在陌生的校园里,人生地不熟,如果遭遇排挤或是嘲讽,又无朋友可以倾诉,久而久之难免会产生自卑。
陈帆并不知道,她的这些顾虑,对面的少年心中早都有数。
可他没有办法,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他解决不了,反倒是对穿旧衣服,他已算相当有经验——上辈子几乎没买过新衣裳,一直都是在捡夏至剩下的穿。
何况现实生活中,要解决的矛盾还有那么多,他不想再花精力去操那些闲心,更不会为这类破事去自轻自贱。
只是很可惜,少年人通过一遍遍地心理建设,方才艰难树立起来的那点底气,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眼前或天蓝、或纯白的新“物欲”给彻底摧毁了。
没人关心在意的日子,他自觉可以适应,但有人愿意替他着想安排了,这种感觉,分明又温暖窝心得让他无所适从。
陈帆说话间,挑出一件天蓝色的Polo衫,一条黑色仔裤,“明天报道,就穿这个吧,给老师同学一个干净清爽的印象,我们夏天长得帅,往那儿一站,看着就让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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