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木狼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大师兄的确对天庭有所图谋,不过那只是第一步而已。等占了天庭,大师兄便要将道统传入人间家家户户,教天下都拜入截教门下,以道统摄政人间界,自此成就无上尊位……便如当年截教的威风一般,万仙来朝。”
毓夙瞪大了眼,这赵朗的野心还真大啊!占领了天庭还不算完,他还想做凡人的精神领袖!?他是想把儒家和佛家都挤得没有生存空间吧?
奎木狼却又说:“以我看来,大师兄这想法实在胡来!修道者本应该清心自持,谨守己身,大师兄却欲令修道者掌控凡人,以门派、道统把握国祚,那天命岂不是要听他的令了?天道岂能容他如此?大师兄这么倒行逆施,总有一日,天劫之下他必化作灰灰!”
说到激动,奎木狼也不管毓夙什么反应,接着又说:“且我截教有弟子,旁人也有,不说佛门、儒家,就只说那蓬莱三岛上三千散修门派,哪一个不是做惯了逍遥神仙,谁又会愿意被人压在头上?真如大师兄所想那般,人间界必定又是一番你争我夺,徒增多少杀孽!且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修行之中身死道销,也是咎由自取,可凡人无辜,平白被卷入争斗之中,枉死而已,岂不是给自家门派造了业力?大师兄总以为如今教中有混沌钟镇压气运,必不如当年封神之战,因气运无所镇压而败。可他却不曾想,气运之势,本就飘渺不定,我截教气短,又才蒙大劫,方兴而已,又能有多少气运?再招惹业力,就算是混沌钟也压不住!那法宝是天道赐予师尊,天道自然也能将之收回!到时候大师兄又如何向师尊交待?”
这一长串话说完,奎木狼吐出一口浊气,又叹道:“我一贯不与大师兄同谋,只是早年说了,他也不听我劝,我最终只好自己私下谋划。如今眼见大师兄已半步踏入谬渊,我何等焦急!只是我势单力薄,比不得大师兄,只能来求师兄帮忙,以为援助。”
毓夙觉得,这信息量略大了,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了,却还是有点懵。以奎木狼的说法,赵朗的打算,其实是让神仙,或者说是修行中人,修道者们,去统治凡人们?这想法是否合理暂且不说,预想一下赵朗成功之后,世界的未来,毓夙就觉得可怕。
能修行的毕竟是少数人,或者说,是少数生物。人是先天道体,钟灵毓秀,生有灵智,可经脉窍穴能引入先天之气的,却少之又少,万里无一。动植物天生能吸取先天之气,也就是灵气,但动植物没有灵智,没有先天道体,不会自主地修炼,这都是限制。
修行艰难,可真的踏入修道门径之后,却又威力无穷,赵朗如果能组织一支修道者的军队,就算只有几千上万人,他也有很大可能,真的能征服全世界。
然而修道者数量的确太少,征服世界之后呢?那是极少数的人,统治了绝大多数的人。
虽然封建社会,也是少数统治多数,但这个“少数”,比起修道者的“少数”来说,却多得太多了。如果修道者统治了世界,那绝对是社会的倒退,全世界都倒退回奴隶社会。
而且,大多数修道者都有这样的思想,视凡人为蝼蚁。当他们踏入修行门径之后,就算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是蝼蚁而已。人是不必考虑蝼蚁的想法和利益的,修道者大多也不会考虑凡人是怎么想。有这样视子民为草芥刍狗的统治者,人间必定沦为炼狱。
还有就是奎木狼所说的问题。道统之争已经让几家教派争得头破血流,乌眼鸡一样,要是再加上世界的统治权这个砝码,就连圣人恐怕也得心动。争夺起来不再顾忌首尾,他们修道者们自己死了就死了,可凡人们怎么可能不在其中成为炮灰?
可以说,赵朗这想法一出现,就是一条祸根。而他这么些年来做的那些筹谋,则是将这条祸根种出来毒花!毓夙一时间手脚都凉了。赵朗他原本也是人啊,他怎么就从来都不会以一个人类的角度去想一想这件事呢?凡人崇拜神仙不错,可谁会乐意被神仙统治呢?
看着毓夙脸色变了,奎木狼趁热打铁地说:“师兄,我这虽是以截教利益着想,可此事若成,对师兄而言,也并非好事!师兄是儒教掌教,若仙人掌权,哪还有儒教存活之地呢?师兄慎思之。师兄即便与大师兄结为道侣,夫……那个一体,可毕竟是两家人呀!”
其实根本不必奎木狼再加这几句,毓夙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毕竟是人,虽然这辈子穿成了桃树,可上辈子做人的记忆才是最初的、构建了他这个人的基石。
而奎木狼这话一出口,毓夙的脸顿时就黑了。他倒是没多想,如果截教统治了世界,他和赵朗之间的关系会如何演变。这时候被奎木狼提醒了,那真是跟吃了苍蝇差不多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判官是同伙
是否合作已经不是个问题了,毓夙自问,不和奎木狼合作,难道还要帮赵朗吗?可问题是,即便他们合作了,又怎么能在跟赵朗作对的过程中取得胜利?
对方是截教的掌教,斩了一尸,正准备斩第二尸的准圣,自身能力强悍,手底下又精兵无数,自己这方呢,毓夙只有个儒教掌教的空头衔,奎木狼则是装死逃走,隐姓埋名,两个人修为都只是天境而已,连跟赵朗一战的资格都没有。不论怎么对比,都是敌强我弱。毓夙可没有天真到会相信,就因为自己这方是“正义”的,就一定能战胜“邪恶”。
而且,如果把这事拿出来评理,其他神仙们、修道者们还不见得会认为毓夙他们是正义的一方。明明赵朗才是为神仙们谋福利的才对,毓夙担心,恐怕连神农也不会支持自己。
说到这里,毓夙不禁又起了疑心。奎木狼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可他毕竟也是神仙,还是妖修出身,他就怎么会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去看问题呢?他倒是也说是为了截教的日后着想,但如果他真有那么长远的眼光,自然也可以从别的方面谋划一下,变坏事为好事呀。
想了一会儿,毓夙就没急着给奎木狼准话,而是试探着问:“你说得慷慨激昂,可我细思量了一下,却觉得只凭你我,全然不能撼动赵朗分毫。他是何等人物?天庭都制不住他,叫他掀了个底朝天,至今都缓不过来,你以为,你我就能有跟赵朗一拼之力?”
奎木狼却点了点头,说:“师兄所虑甚是,我也以为,只凭你我,是不能阻拦大师兄。不过,我却还连结了其他人,也能帮上忙,若师兄也愿意出力,自然再好不过;若师兄无意于此,只要不将今日之事说出口,就也是帮了我大忙了。”
说着,奎木狼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恳求,可毓夙看在眼里,却怎么都觉得他是在威胁。毓夙又想了想,再问:“你倒是说说,你都说动了什么人?”
奎木狼露出了个微不可查的笑,神色中也添了几分自信:“上回曾在蓬莱遇见师兄,师兄想必也是随大师兄一道,去拜访蓬莱晨暄道君,小弟实不相瞒,那位道君,便是与我相以为谋的第一人。他老人家自天庭未立之前就已晋位准圣,又是我师尊通天教主的至交。”
言下之意就是,这位道君武力值足够,他就是能打翻赵朗的人。就算他不出手,起码他能镇得住通天教主,不至于打到最后,连那位护短的圣人都跑来给赵朗出头。
只是,这还不足够。除非那位晨暄道君全心全意支持奎木狼的事业,不然人家也就只是挂个名罢了。寻常人物会被道君的威名所摄,可赵朗不是寻常人物,只靠一个虚名哪行?
没等毓夙说话,奎木狼又道:“除此之外,小弟还与陆压太子商定。他手下十二元辰、周天星斗残部,如有需要,都可为我驱使。那些人虽说不见得比我截教弟子强出一截,却也是多年修持,当真短兵相接,起码我不惧于大师兄强兵猛将。”
陆压?是判官?毓夙这才终于体会到了奎木狼的能量。他竟然连判官也说动了,那位不是赵朗的“老朋友”吗?不过再一想,赵朗都能做出来抢劫判官的行径,那所谓“老朋友”大概更有可能是老仇人。判官不也说过,他曾经杀过赵朗一回嘛。
奎木狼见毓夙还不搭腔,又补充说明:“陆压太子虽屈居地府之中,却手掌妖族泰半遗部势力,且以他身份,我等妖修也要多少顾及他号令,大师兄手下,妖族也颇为不少。”
毓夙听了反而皱眉:“判官那样显赫的出身,那样厉害的本事,又是前朝太子,那他为什么会同你合作?可别到了最后,引虎驱狼,赵朗没能成事,反倒让判官复辟。”
那样的话,还不如让赵朗夺取政权呢。再怎么说,赵朗起码以前还是个人类,判官那可是从来都不是人类。赵朗当政,是神仙统治凡人,判官当政估计就是动物统治人类了。
虽说“风水轮流转”,人类迫害非人类,哪天反而被非人类统治了,其实也算是报应,可毓夙身为人类,哪可能愿意被妖怪统治。这时候就不是讲究公平的时候,毓夙总觉得,跟判官合谋,无异于与虎谋皮,而奎木狼的动机就越发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