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作用下他有些话唠,大着舌头讲话的样子格外可爱,但孟想的注意都被他的话语夺走了,那些字词句仿佛五彩的颜料将他的生命粉刷得鲜艳夺目,他的一切正面的属性都得到升级,加倍强健有力。爱情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就能成就对方,顾翼给他的正是这样光辉灿烂的爱,所到之处最细小的阴影也无法驻足,那种无与伦比的温软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天堂的子民。
报效这份伟大的爱,生命也在所不惜,其余自尊脸面更无足轻重。他果断上前拿走顾翼手中的杯子,禁止他再喝酒,又对林畅说:“林教授,你们别喝了,我这就给您下跪。”
身子刚放矮几公分,林畅突然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笑道:“算啦,看在顾君的份上我放过你了,顾君这样的恋人很难得,希望你好好珍惜。”
顾翼目的达成,十分欢喜,衷心致谢后送上祝福:“学长以后也一定会遇到很棒的恋人,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打动您的心。”
林畅爽朗做笑,晃悠悠起身出门,孟想赶忙打开店门送客,正想问他需不需要叫车,一个人径直入店,竟是徐灿。
“徐灿!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天可把大家急死了!”
孟想这一刻的喜悦好比捡到金元宝,可徐灿见了他脸上只有怨尤和窘迫,孟想还没想到他在埋怨自己协助熊胖撒谎,以为是因为林畅在此,忙想办法化解尴尬。谁知这对情敌见面后非但没眼红,徐灿还非常客气地主动跟林畅行礼。
“您也在呀。”
林畅面无表情,声音却略带责备,想是酒醉的缘故,没法妥帖隐藏情绪。
“你不是说再也不想见这些人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徐灿的脸比醉鬼还红,低头嗫嚅:“……是的,但这件事总得有个了结。您好像喝醉了,我送您回去吧。”
他毫不迟疑扶住林畅,转身对孟想说:“我知道林教授住哪儿,先送他回去,麻烦你转告熊凯,后天晚上8点我还会来,让他在这儿等我。”
说完不欲多话,扶着林畅扬长而去。孟想纳闷这两个立场对立的人为何不相互敌视,看样子还处得和睦融洽,莫非徐灿失踪的这几天里发生过什么?他暂时摸不着调门,此刻先照顾贤妻要紧,急忙麻利地收拾完店铺,扶顾翼回家。
顾翼进门便冲进卫生间呕吐,之后倒在马桶边沉沉睡去,孟想替他洗完澡擦完身,又搂着他帮他吹干头发,用棉被裹好放到床上。顾翼的睡颜和清醒时机警狡黠的模样大为不同,清纯安静得像个婴儿,孟想爬在枕边恋恋不舍地注视他,感觉已实现终身成就,此生无憾。
这时他更不能理解熊胖的心理,拥有了倾心相恋的爱人,又怎么能再对他人移情?比如他,心里被顾翼塞得密不透风,就是用斧头凿用铲子撬也挖不出丁点缝隙容纳其他东西,因此梁美娟和林畅的嘱咐也成了杞人之忧,不需要任何人提醒,顾翼早已是他决定一生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第53章 了断
恋爱这趟列车有两个终点站:相守、分手。有的人上车后满心向着相守站前进, 度过大段甜蜜旅程, 看过许多美好风景,不料无常猝然光临, 使车头光速逆转,把人懵头转向地撂在了分手站。
孟想看看店堂里那两个颓然相对的人, 再看看手底下正在炮制的猪排饭,预感这是熊胖和情人共进的最后一顿晚餐, 不由得替他悲哀。
熊胖今天一早来到乐村等候,缩在最角落的位置里,一整天没说几句话,多数时间两眼直愣愣盯住店门,好像一名遭遇沉船受困孤岛的海员在苍茫浩瀚的大海上搜寻船只的踪影。他精心修整过仪表,可仍是面黄肌瘦形容憔悴, 以前是惯于天台访仙的刘阮,此刻成了过韶关的伍子胥, 只差一夜白头。
徐灿来得准时, 见到熊胖这衰样眼圈登时一红,咬牙忍了又忍,硬将表情固定在麻木状态,以显示自身抽刀断水的决心。这时店内已没有其他顾客, 熊胖见面后便急着痛哭悔罪,自说自话声泪俱下,使孟想联想起农村特有的专业哭灵人,真能把活人哭死, 死人哭活。
可是徐灿的心已经封闭,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熊胖越哭他越冷静,等他的话匣子倒空后,平静地说:“熊凯,你以前常跟我抱怨你爸爸,说他花心滥情,破坏家庭幸福,你很恨他,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混账的人。那个时候我很同情你,以为你引以为鉴,会是一个对感情忠贞不二的人,到头来你却做了跟你爸爸一样的事。”
熊凯刚说了个:“我”字就被他截断,想是触动了最痛的伤口,徐灿的声音降温至零度,靠冰冻来止痛。
“我第一次恋爱也是跟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把我伤得很惨,几乎让我一度不相信爱情,这些你都知道。和你在一起后我相信自己遇到了真正的爱情,才慢慢从那场阴影里走出来,没想到又是同样的结局,这或许都是命吧,命中注定我感情不顺,不断遭遇情变,很难遇到专一的对象。”
“灿灿~”
熊凯悲声饮泣,好像徐灿的话都是苦涩的催、泪、弹,快要将他的眼球融化,徐灿这倒苦水的人却比他坚强得多,语气丝毫没有虚软的迹象。
“不过即便认命,我也不会屈从命运的安排,不想再委屈自己隐忍求全,有了污点和裂痕的感情就像打碎的盘子,勉强用胶水粘起来也容易漏水,我情愿丢弃它,就算再也找不到新的也不想凑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徐灿挨过两次蛇吻,有第一次的经验打底,处置态度明显更果决,消失的几天里他想必在矛盾的激流中苦苦挣扎过,最终逆流而上,将理智自尊送上岸,将变质的爱情和破碎的信任踢进漩涡,冷静陈词后说出今晚最重要的一句话。
“所以熊凯,我们分手吧。”
小店仿佛鱼雷爆炸的深海,宁静的洋面下覆盖着汹涌的波浪,熊胖面色青灰,酷似腐败的马铃薯,一张嘴先滚落两串沉重的泪珠。
“灿灿!你不能这样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真的错了!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啊!”
徐灿视线瞥向别处,放慢呼吸节奏以维持镇定,向孟想扬声询问:“孟想,我们的猪排饭做好了吗”
孟想一直尽力装空气,听他召唤慌忙含糊应一声,端上早已出锅的饭菜。
徐灿温和地对熊胖说:“我们第一次一块儿吃饭点的就是猪排饭,今天再最后一起吃一次,算作有始有终吧。”
熊胖看这盘猪排饭就像看皇帝赐死的毒宴,气消胆夺地哭求:“灿灿,求你别这样,我真的很爱你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徐灿充耳不闻,自顾自说:“你不吃,我就先开动了。”
他举起筷子不疾不徐吃饭,等吃得干干净净,米粒也没剩一颗时,熊胖那份还原封不动,而他掉的眼泪却足以装满餐盘了。
“你不吃吗?那给我吃吧。”
徐灿拿过熊胖的猪排饭,又一口接一口吃光,吃到脑门冒汗脸色发白,明显撑得难受,仍极力忍耐,掏出钱包将餐费放到桌面上。
孟想忙在远处说:“不用付钱,这顿我请客。”
徐灿毫不理睬,对熊胖进行最后的交代。
“这三年我花了你不少钱,以后都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善待,保重。”
说完起身决然而去,熊胖已没勇气拉扯挽留,哭声陡然放大,如同决堤的河流淹没了整个空间,看到这情理之中的结局孟想只得望洋兴叹,默默走上前在他的杯子里蓄了些凉水。熊胖抹把泪恳求:“你不要管我,快去送下灿灿,他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孟想点头追出去,在巷子口听到徐灿的呕吐声,他食量一般,胃囊装不下两份猪排饭,当时便堵得难受,没走多远就吐了个天翻地覆。孟想忙去照料,扶他坐到花台边,跑到便利店买来矿泉水给他漱口,让他歇会儿再走,趁这功夫勉力劝说:“徐灿,我跟熊凯认识那么久,他这人坏毛病是多,但对待爱情确实是很真挚的,撒那么多谎也是怕失去你,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这么说并没多少劝和的心,只是觉得熊胖下场太惨,不为他说几句话良心上过不去。
徐灿听笑话似的轻笑两声,幽幽说道:“我知道他是真心的,可这样的真心只会伤害我,其实我对他的要求不高,哪怕他突然破产、残废、毁容,变成人人嫌弃的废物,我也不会离开他。任何外在的缺陷我都可以接受,唯独不能忍受感情上的残疾。”
孟想知他去意已决,再不能做没三观的和事老,送他去车站后返回乐村,顾翼已回到店内,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看熊胖表演男版孟姜女,见孟想拿了扫帚水桶又要出店,问他去干嘛。
“徐灿刚才在巷子口吐了,我去清扫一下,免得人家抱怨。”
“我去吧,你劝劝这个人,当心别把房子哭塌了。”
顾翼认为熊胖罪有应得,念及孟想才未落井下石,孟想部分赞同他的观点,看熊胖此刻这般可怜,再想想他的所作所为,便想起那句老话:“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而且他是亲眼看着熊胖将一手好牌打个稀烂,更对这不作不死的悲剧深有感触。目下尘埃落定报应不爽,他也犯不着再计较其劣行,本着仁义之心施舍怜悯,拍拍熊胖肩膀说:“算了嘛,事情都已经这样子了,你哭死也没的用了,想下屋头的妈老汉,往后个人还是要好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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