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摇,怎么可能不动摇,否则他也就不会在尚未完全康复的时候,每天都守在这个昏迷不醒的人身边。在尚未确定方向之前,他不想欠下更多人情,总有一天他会负债累累再也还不清。
“陆挺是我的初恋。”
乔一鸣默不作声的听着,他很想阻止曾辰继续说下去,谁愿意在大伤初愈的第一时间,就听到喜欢的人谈起别人。可理智告诉他,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接纳的第一步必然是敞开心扉,此刻,曾辰愿意对自己谈起和陆挺的往事,绝对是个好趋势。
手握得更紧,似在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在此之前,我没喜欢过女人,更没喜欢过男人,他和你一样,就这样不顾我意愿,强行闯入我的生活。”曾辰低着头,望着手腕上的金属表带出神,许久不曾整理的额发略长,将沉静的双眼隐藏在阴影之下。
“我拒绝过,也迷茫过,但是他的强势让我无法忽视,当我不知不觉中习惯了他的存在之后,已经无法自拔的爱上了,我甚至都没能意识到那种感情就是爱。”
爱,或者喜欢,这种感觉非常抽象。
乔一鸣注视着曾辰开合的双唇,最初的自己何尝不是迷惑的。与曾辰不同,他谈过恋爱,而且不止一次,体会过学生时代的单纯烂漫,也尝试过职场交际的利欲熏心,无论对方是男还是女,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因为这颗心,从未悸动过。
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洁净的会议室里寥寥数人,会议内容无趣到让人犯困,偏就是那把干净到让人不禁侧耳倾听的声线,扰乱了乔一鸣的心神。
出众的表达能力,清晰的思路,得体的装扮,无不引人注目,那无关任何恋慕之情,一切源于对工作能力的欣赏,短暂的会面如若惊鸿一现,曾辰的身影就此烙□□间。
——如果和这样的人一起工作,一定是非常棒的体验!
这是徘徊在乔一鸣脑海里经久不散的念头。行动力强是他最大的优势,几个月后,当这个念头已经发酵到快要容纳不下的时候,他提出了辞职,舍弃了在大规模实验室的质量部负责人头衔,转而跑去曾辰所在的地方,甘愿降级做一个实验室主管。
接触的机会增加了,由门缝窥视的次数增加了,沉淀在内心深处的欣赏之情,不受控制的随之变化。
“你还爱他吗?”
“如果几年的感情都可以轻易舍弃,就算我现在说爱你,你会相信吗?”
第8章 门缝与纠葛
“我信。”信的不是你爱我这件事,而是我能够让你爱上我。
不经意间瞥见曾辰遮挡着伤痕的腕表,触目惊心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太可怕了,他不想再一次尝试锥心刺骨的恐惧,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就这样把眼前之人禁锢在无人可及之处,没有人可以左右,也没有人能够伤害。
“那天发生了什么,你和迟澜见面的那天。”
曾辰的目光不曾离开乔一鸣的脸,早已适应昏暗光线的眼睛毫无遗漏的读取着乔一鸣的每一个表情,他看得出某些阴暗的情绪正在看似平和的面具下滋生。他不想回答,因为答案极有可能引发一连串祸端,那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想过报复,想过鱼死网破,但终归没能做出任何对陆挺不利的事,不过是因为心底最深处残留的那一丝留恋。而这一点点留恋,也在血液不断脱离身体的那一刻,随着体温一起消散。
就在那一瞬间,填补进来的是谁呢?属于另一个人的陌生体温,喷吐在耳侧的灼热气息,还有祈求似的低喃,一切的一切都在他醒来之后的第一时间闯入脑海,从此再未离开。
也许可以尝试接纳,也许会有一个非常不错的未来,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包括感情。
所以,对于发生过的那些,曾辰不想再提,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可当他看到乔一鸣眼中闪过的狠戾,立刻意识到这种担心已经不能再看做多余,他不想在平静生活尚未开始之前,再一次将其打碎。
“没什么。”数不尽的心思最终化为简单的三个字,他迫切渴望乔一鸣能够理解他的用心。
但怎么可能没什么?
乔一鸣不是曾辰,他们也还没有默契到能用简单几个字便互通心意,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曾辰自杀了!为了一个混蛋竟然做出自杀行为!是迟澜还是陆挺?或者两个都有?
也正因为他不是曾辰,所以他不会选择轻易放过始作俑者!那种恐惧和绝望,他要让那些混蛋尝个够。
“告诉我吧。”乔一鸣闭起眼睛,极力压抑略显急促的呼吸,胸口的刺痛提醒他要冷静,至少是在曾辰面前,“还是你打算帮那混蛋隐瞒什么?”
“乔一鸣!”脱口而出的惊呼让曾辰看起来有些慌张,他没想到乔一鸣甩出的一句气话,居然无限接近事实,只是目的有些偏差,“你说话不带刺就难受?”
“……”人是种很奇特的生物,对待关系一般的人,也许会礼貌客气,越是面对喜欢的人,越是容易不自觉的将其激怒,这与年龄无关,潜意识里会觉得激怒是引起对方注意的最佳方式。
乔一鸣在心中默默反省,现在想来,也难怪曾辰总是对他爱答不理,自己说过的带刺的话确实不少,还句句戳中别人痛处,每当心急得想要扭转话题时,不自觉的又会冒出更多,这种状况从相识那一天开始就从未改变。
口鼻遮挡在宽大的衣袖下面,沙哑的声音闷闷的冒出一句“对不起。”
“哈!”曾辰被乔一鸣突如其来的致歉搞得一头雾水,呆愣愣盯着乔一鸣猛瞧。
他也只是随口一说,时至今日,无论是心境还是立场,都已经改变得不再需要这样一句对不起,乔一鸣的反应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认真的道了歉。
曾辰不禁轻声笑起来,无奈的调侃把脸遮挡在衣服下面的家伙,“你还真擅长把气氛弄尴尬。”
“曾辰,告诉我吧。”这个人正在身边,活生生的坐在面前,那天的一切都让他心有余悸,甚至害怕这又是一场梦,天亮之后,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就只剩下自己。
探出手去紧紧抓住曾辰的手不放,掌心包裹住的微凉和那时一样令人心惊,不放手了,再也不放手。乔一鸣眷恋的凝视着那双令他神往的眼睛,恳求着,“告诉我吧,至少让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做出那么可怕的事。”
心软了,因为乔一鸣的眼神太过热切,这让曾辰充分感受到自己被牵挂着,若是再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反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说可以,你要保证不会冲动行事。”
“好。”
……
承诺往往都是用来打破的,乔一鸣从给出肯定答案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要履行承诺。皮肉伤基本痊愈,只剩下断骨还需要更久时间愈合,修养时期成了他过得最幸福的日子,因为有曾辰悉心照料。
同进同出变得更加理所当然,甚至在公司里,也没有人对他们的过度亲密产生质疑。门缝另一边的人终于不再完全忽略自己,会时不时的转过头,透过门缝关注自己是否安好,心暖得快要融化,这就是恋人之间的甜蜜吧?就算没有爱语又怎样。
迎向曾辰望过来的目光,乔一鸣回以爽朗微笑,耀眼得引来无数侧目。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这幅笑容有多么虚假,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已经被阴暗笼罩,这团黑雾在不断膨胀,就快到达极限。
迟澜要求曾辰见面的理由他早就猜到了,离婚之后希望和曾辰在一起,这是很正常的想法,怪只怪迟澜是个太多嘴的女人,当她面对曾辰不断怒骂陆挺是个骗子同性恋的同时,也刺伤了曾辰。
陆挺从来都没爱过她,或者说爱的不是她,陆挺爱着的是与她长着同一张脸的另一个人,一个男人,她的双胞胎弟弟迟麟,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也是最讽刺的事实。
她以为曾辰可以成为她的救命稻草,以为可以重新展开一段恋情,遗憾的是,她的过激言论使她将自己推进亲手挖掘的坟墓,曾辰也不爱她,理由早已不需多言。
报复是种自我保护的本能,正所谓玉石俱焚,迟澜的行为便是如此,乔一鸣甚至能够在脑海中描绘出,这个女人会用怎样恶毒的表情对曾辰说出如何不堪的话语。
陆挺也没有爱过曾辰,从来没有,曾经的追逐不过是赌气之下的闹剧。
一直以为至少相爱过,依赖着那段美好的回忆,忍受爱而不得的痛苦这么多年,只因一句真相,曾辰的世界崩塌了。
脸埋进臂弯中,乔一鸣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那一定是狰狞的令人畏惧的。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要冷静下来!猛然起身快步走向卫生间,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呼吸总算平稳了许多。
门外突然响起电话铃声,拉开门的动作停顿,陆挺的声音随即传来。
不想与对方打照面,乔一鸣下意识扭头钻进隔间回避,陆挺并没有进来,刻意压低的惊呼声由门缝渗入,避无可避的字字钻入耳中。
“你说什么?迟澜跳楼了?别急,我现在过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