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的样子，我觉得绝望。”
夏棠停住话语。
雨又下了起来。
闷热的空气像海浪一样翻腾。
一只野猫穿过雨幕走进亭里，它很瘦，被淋湿了的毛粘在身上，嶙峋骨头刀刃似地穿透皮毛，让它看上去像一句干瘪的尸体。
它朝食盆走去，低下头，在盆里寻找食物。
但猫粮早已被清空。
它把头埋在盆里一直嗅，一直嗅，嗅了很久，始终找不到食物，它停顿了一会儿，伸出舌头，开始缓缓舔盆底，将那些细碎的、少得可怜的残余猫粮卷进口中。
夏棠睁着眼睛看着它，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反应了过来，急忙去拿桌上的猫粮袋子。他扒着袋子口翻看，试图从里面找到一点剩余的猫粮，但他之前倒的太干净了，袋子里连渣都没剩多少。
“我再去买一包。”夏棠站起身。
叶籍抓住他的手，夏棠回头看着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叶籍把自己放在一旁的塑胶袋拿过来，伸手进去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包猫粮。
他买猫粮时专门多买了一包，打算放在家里做储备，下次喂猫时就不用再买。
叶籍一只手举着猫粮，看着夏棠。
夏棠：“……”
他把猫粮拿过来，看了一眼，又看看叶籍，笑了起来，道：“我去，你是多啦a梦吗？什么都有。”
夏棠撕开袋子把猫粮倒出来，那只瘦瘦的野猫很快寻味而来，将脸埋进夏棠身前的盆里，吃得津津有味。
叶籍看了它一会儿，想起刚才未完的话题，于是问夏棠：“然后呢？”
“然后啊……”夏棠弹着手指，弄走粘在手上的粉屑，慢悠悠地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叶籍伸手去抓夏棠手里的袋子，说：“把猫粮还给我。”
“哈哈哈哈——”夏棠笑成一团，扭着身体躲开叶籍，“开玩笑啦，你别这么小气。“
叶籍拍了一下夏棠的头，然后就放开了他，夏棠却来了兴致，继续凑过去闹他：“你这么想拿回去是不是见人家吃的香，你也饿了？”
他从袋子里抓出一块猫粮，一边把它举到叶籍面前，一边贱兮兮地说：“来来来，宝贝，哥哥喂你，啊～”
叶籍嫌弃地扭开头，夏棠愉快地大笑，笑了一会儿，把猫粮拿回来，放到自己鼻子下闻了闻。
叶籍转头看着他，夏棠认真地闻了几下，说：“还挺香。”
叶籍被勾起好奇心，也凑过去闻了闻，闻上去像烤饼干，香香的，好像很好吃。
“试一下？”夏棠看着他问。
叶籍的理智让他不愿试，但好奇心像藤条一样越长越旺盛，枝条会还在他的心脏上挠痒，让他忍不住想尝试一下。
夏棠和他是一样的心思，于是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坐在斜风细雨中的凉亭里，面色深沉地望着一块猫粮。
半饷，夏棠一咬牙，说：“我先试，如果不难吃，你也要试。”
叶籍点头。
夏棠把手中那块猫粮举到嘴边，满脸风萧萧逸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表情，他张开口，咬了一小块。
夏棠表情严肃地嚼了一会儿。
叶籍看着他。
气氛紧张的就像是在等待统计软件计算出p值。
夏棠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怎么样？”叶籍马上问道。
“嗯……”夏棠点点头，同时动了动嘴，仿佛在回味一样，说，“还挺好吃。”接着他拿了一块递到叶籍面前，叶籍张开嘴，夏棠立刻把猫粮全部塞了进去。
叶籍嚼了一下：“……”
夏棠满脸微笑地看着他。
叶籍：“…………”
下一刻，两人争先恐后地抓起桌上的袋子，把嘴里的猫粮全吐了进去。
吐完了，夏棠开始疯狂大笑。
这个混蛋……
叶籍把他抓过来揉了一顿，夏棠边躲边笑，笑着笑着便把叶籍也逗乐了。
第39章 第 39 章
红日渐渐西沉，雨势小了，风从雨幕间穿过。
猫群也逐渐散去。
叶籍和夏棠收拾东西。
夏棠拎起那袋没有吃完的猫粮，小心地把袋子口卷起来。
“然后啊。”夏棠突然说。
叶籍回头看他。
夏棠没有抬头，继续卷着袋子。
“然后我就很想帮他们，不是简单地给一笔钱解他们的燃眉之急，而是真正地帮他们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他把袋子拎在手里，抬头看向叶籍：“我觉得传统的慈善机构过于依赖捐助，这种方式成效太低，我想用其它方式。”
叶籍：“例如？”
夏棠：“可以开发新的种植技术。我们学校有位教授两年前去了甘肃定西市，在那里选了一些合适的地点作为示范农场，然后把近几年研究出来的耐旱茶油和大豆种子给那里的村民，让他们在示范农场里种，听说成效不错，他现在正着手准备联络更多村民，教他们种植耐旱茶油和大豆。那位教授现在需要很多帮手，他已经在食品科技和农业系找了一些学生，上个月他来我们系找人，因为当地的卫生和医疗条件也很差，他想顺便找一些人过去做这方面的工作。”
“而且他希望我们在那边待的时间能长一些，太短的话做不了什么事。”
叶籍：“多久？”
“不少于半年。”
叶籍：“……”
用小脚趾想都知道夏棠父母不会同意。
自己含辛茹苦二十年养育孩子，一直当宝一样宠着爱着，结果一转眼，孩子却跑大西北吃风沙去了，这换成谁都不会同意。
夏棠：”我不是一时兴起才想做这些，我考虑了很久。”
看得出来。
连数据都能随口背出来，家里那堆书真没白看。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问题才会更棘手。如果夏棠仅仅是一时头脑发热，那等他冷静下来后自然会放弃这伟大的“支援西北建设”大计，又或者等他真去黄土高坡吃上半年黄沙后，他自己都会哭着回家并且再不敢这样“逞英雄”，他和父母的矛盾也就引刃而解。
然而，夏棠酝酿了这么多年，考虑了这么久，最后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
叶籍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夏棠静了一会儿，说：“ 其实吵架不只是因为这件事。”没等叶籍接话，他继续说，“我想等毕业后，就用全部时间做这些事。”
果然。
叶籍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并不是非要去甘肃不可。这种飢餓问题其实随处可见，我真正的想法是，因地制宜——针对不同地区用不同方法解决。例如，对于非洲某些极度落后的地区，饥荒非常严重，而土地又很贫瘠，我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不再是耕种，而是当地人的温饱。针对这种情况，我们除了要寻找慈善机构帮忙送食物之外，还要想办法‘物尽其用’——吃尽食物的每一个部分。例如现在就有人在研究‘吃鸡蛋壳’，你知道，人的身体不只需要碳水化合物、蛋白质、脂肪，微量元素也很重要，例如钙，蛋壳里就含有钙。“
这到真是个好想法。
蛋壳中的钙主要是碳酸钙，虽然在水中难以溶解，但放到酸性溶剂里泡一泡，生成醋酸钙以后，人体应该是可以吸收的。反正一般人也不吃蛋壳，如果把这些原本会被丢弃的蛋壳收集起来，清洗清洗，杀一杀菌，然后磨成粉送去非洲等地区，再顺手附送一点醋，那简直就等于送了一大罐牛奶，如果运送醋不方便，可以让当地居民直接把蛋壳粉混合在其它食物中一齐食用。而且蛋壳质轻体积小，又不容易变质，比牛奶更方便运送。
叶籍真想点赞。
夏棠说：“其实飢餓不是贫困地区才有的问题。“他指着地下，“就在这座城市，这样高度繁华的城市里，有人食物多得吃不完，但也同样有人挨饿。你知道营养不良的双重负担吗？”
叶籍摇头。
夏棠：“意思是在同一群体里同时存在‘超重肥胖’与‘营养不足’的现象。双重负担是个非常麻烦的问题，因为它无法通过单一政策解决。例如，如果一个地区或国家有肥胖问题，于是政府想对高脂肪高热量的食品收税，从而减少市民购买不健康食品，但这样虽然能帮助控制肥胖问题，却会对营养不足的人群有负面影响。”
确实如此。
但这种问题绝不是靠个人力量可以解决的。
叶籍张开口，但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夏棠立刻举起手做了一个“停”的手势，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先等我说完。”
夏棠：“我没那么狂妄，觉得自己有本事解决这个问题，我只是想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尽量帮助一部分人。”
叶籍：“你有方法？”
“食物资源重新分配。”夏棠的眼睛闪亮亮，“这座城市每天能丢弃上千公吨的厨余。”
“厨余”这个词叶籍到是知道，《穷富翁大作战系列》的影片提过。
简单来说，就是食品废弃物，包括烹煮前食材處理时被抛弃的食物，大部分是不能食用的部分，例如番薯的皮。同时也包括經烹煮食用后所剩之物，也就是剩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