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昕手里剥着蒜,忽然想到那天他也是这样无声地给冷正打下手,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直到在吃饭的时候冷正说,以后记得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
小时候,冷昕很喜欢爬到冷正肩上,虽然冷正总是挂着那张冷冰冰阴沉的脸,但是冷昕一点儿也不怕,他认为父亲只是不想说些无聊的话哄孩子,他更愿意花精力去治病救人。
后来稍微长大了些,冷昕也逐渐变得不太爱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喜欢学父亲,他看人的眼神像极了冷正。只要父子俩一同出现,奶奶总会开玩笑地说,夏天家里不用开空调了。
久而久之,父子俩之间似乎真的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墙,两人都懒得翻过那座墙去和对面的人说说无聊的废话。
以至于后来,冷正的爆发,彻底吓坏了冷昕。他原本以为就算父亲不理解自己,也不会对他大吼让他滚出这个家,他原本以为自己和父亲之间还会有那么一丝默契。虽然后来,父亲渐渐表示理解了他,冷昕的心里却始终有那么一道墙,那是一道自己与父亲两人一起堆结的墙。
“蒜剥好了。”
冷昕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端着一小碟蒜放到桌面上。在他抬头看向冷正的时候,发现冷正也在看他,冷昕的目光有些闪躲。冷正嗯了声,指了指桌上的一袋毛豆。
“还有毛豆。”
冷昕哦了声,从碗柜里拿了一个小碗,拎着那一小袋毛豆又坐回小板凳上,垂着脑袋安静地剥豆子。
良久,不算大的厨房里响起冷正平静的声音。
“以前,小时候,你也是这样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替你妈剥豆子。”
冷昕愣了一下,又嗯了声。
冷正没再多说什么,洗净了胡萝卜,开始切片。过了会儿,他听到冷昕闷声闷气地说道:
“谁让你这里的格局和以前家里的一样,厨房太小。”
冷正不置可否地轻轻地笑起来,切完胡萝卜片后,他又开始切西兰花。准备热锅把蒜爆香时,冷昕忽然抬头看他一眼,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抽油烟机没开。”
冷正恍然,哦了声,伸手摁了按钮。
冷昕记得以前冷正在家烧菜的时候经常忘记开抽油烟机,弄得满厨房全是呛鼻的油烟味。而冷正又有鼻炎,回回被油烟味呛得鼻子难受。
蒜蓉西兰花炒好后,冷昕也慢腾腾地剥完了一袋子的毛豆。他帮冷正把西兰花端去外面的餐桌,又用筷子戳了一下蒸锅里的鲈鱼,感觉还没好又盖好盖子继续蒸。
此时冷正已经准备开始着手虾仁炒毛豆,冷昕问他还有什么要做的菜,冷正便让他去切西红柿,做西红柿蛋汤。
“那个季琰川。”
“嗯?”
“长得太傻。”
“……”
冷昕无语,默默地拿了第二个洗净的西红柿切片。
“他人很好。”
冷正把毛豆焯烫了之后开始准备炒虾仁,忽然,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张院长的小儿子不错。”
冷昕差点切到自己的手,他缓了缓神,把切好的西红柿放在碗里,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边往小碗里打鸡蛋边说。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冷正煞有其事地嗯了声。
冷昕默默地看他一眼,“我以为你是那种从来不说玩笑话的人。”
“以前是这样,后来发现,说一些废话是必要的。”冷正淡淡地说着,然后熟练地开始翻炒,“把红辣椒拿过来。”
冷昕边把一盘切好的辣椒丝递给他,边说,“少放点,他不怎么吃辣。”
“这又不辣。”冷正奇怪地看他一眼,“养狗也不带你这么仔细的。”
冷昕:“……”
第31章
季琰川望着一桌的家常菜,肚子很没用地叫了一声。
他刚才带着大光下去遛圈,差点没被这只蠢狗给累死。好家伙,绕着这小区左三圈右三圈的跑,见着狗就摇头摆尾,见着猫就怕得连退三步,这遛狗活活成了遛人。
季琰川在冷正不屑的目光下,丢脸地去洗了手,赶紧坐回餐桌边。
冷昕心疼他,夹了两块虾仁给季琰川,季琰川感动得真想当着冷正的面抱着冷昕转圈圈,当然,他没这个肥胆。
“唔,这个虾仁真好吃!”
冷正咽了口饭菜,冷漠地回他,“中山路菜市场买的。”
季琰川尴尬地抿了抿嘴,默默地吃饭,安静如鸡。
一顿饭下来,三个人说的话加起来都屈指可数。
季琰川摸了摸饱腹的肚子,偷偷在客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而在他刚舒展到一半,冷正寒冰似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傻小子过来洗碗。”
傻小子绝对不会是喊冷昕,季琰川记得冷昕说过,他父母只会喊他大名,况且冷昕也不傻。在冷正眼里,傻的也只有季琰川了。
季琰川身子一缩,连忙跑过去。
冷正站在水池边冷冷地看他,季琰川脖子缩了缩,走过去,开始洗碗,乖得像只鹌鹑。过了会儿,他发现冷正还在盯着他,顿时有点毛骨悚然。
“伯、伯父,您要不去歇着?这里有我就行了。”
冷正:“这里是我家,我想在哪就在哪。”
“好、好的……”
季琰川从没遇到过像冷正这样真的不苟言笑的人。他向来对这种人又敬佩又害怕,通常选择敬而远之,当然,除了冷昕。他只觉得冷昕是这类人中最可爱的,或者说,冷昕只是可爱的人中稍微那么寡言少语的。
正当季琰川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想时,冷正忽然出声,吓了他一跳。
“你平时在家不怎么洗碗吧。”
季琰川咽了口口水:“家里有洗碗机。”
冷正哦了声,又问:“你抽烟的吧。”
季琰川老实地点头,“抽得少。”
“酒量一般?”
“嗯,是,平常喝得也少。”
冷正:“冷昕挺能喝的。”
季琰川立马表示自己有很多藏品,冷昕想喝什么都有。结果冷正冷冽地看他一眼,用一种批评的口吻严厉说道。
“酒多伤身,少给他喝。”
季琰川脑门一紧,连忙点头。
在他把洗好的筷子放进收纳框里后,冷正忽然又开始问起他是不是A市人,这种漫不经心查户口的感觉让季琰川想到当年在美国鬼混的时候被警察盘问的场景。
“我和冷昕是同一所高中的,大学也都在知大念的。”
季琰川咬了咬牙,忽然像是下决心似的,看向冷正又说道:
“我学金融出身,现在在Z市光源分公司担任分区主管。有房有车有存款,财务自由,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我真的特别十分超级巨喜欢冷昕,喜欢死了。我这辈子就只想和冷昕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冷正平淡地看他,八风不动。
“你们光源的分总经理都这么傻?”
“别人傻不傻我不知道,但是只要一遇到和冷昕有关的事情我就傻。”
冷正终于哑口无言,他也是真的从未见过把傻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还清新脱俗的傻小子。
临走前,冷正问了一句,今年春节回不回来。
冷昕刚想说不知道,就被季琰川抢白,这家伙笃定地点头,像是在较劲。
“回,肯定回!我铁定要再遛大光,看谁遛得过谁!”
冷昕无语地看他一眼,冷正莫名其妙地朝屋里的大光看了一眼。
大光摇尾巴:“汪!”看起来怪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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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你老爸才是真正的冰山之王。”
季琰川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窗外是市中心的城市公园,喷泉绽开大大的水花,落在嬉闹的孩子身上。
冷昕好笑地看他:“那你之前以为是谁?”
“你还记不记得陈泽教授,教金融学的,我们系的千年老古董。”季琰川神神叨叨地,看起来他真的对这类人很没办法,“每次只要一上他的课,整个教室凉飕飕的,夏天都不要开空调。有一回我在他课上睡着了,第二天就感冒了,我猜是冻的!”
季琰川虽然平日里一派成熟稳重的精英作风,但是却时常在私下里露出大男孩的淘气。撒娇,炸毛,小小的恶作剧,说不三不四的混账话,样样手到擒来,自成一派。要是偶尔凶他一下,这人又立马眼睛一弯,不要脸地灿烂地笑。
冷昕觉得这样的季琰川特别有意思,像只大型犬,毛茸茸的,很会逗人乐。
“没个正经。”
冷昕笑他,伸手捏了捏季琰川的脸。
季琰川飞快地亲了一下冷昕的手,又继续开车,笑着说。
“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我姐这两天天天骚扰我,说我死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姐。”
冷昕点了点头,季琰川又连忙补充说道:
“只要我姐同意了,家里没人敢反对。我爸嘛,反正他想得开,而且也都抱孙子了,还愁我一个干嘛。不怕,什么事都有我替你扛着。”
“少逞能你。”
“我这不是宠媳妇儿嘛。”
“谁是你媳妇儿。”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