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种人啊,注定孤独终老。老子认了,认了。”
“活着好累啊,做gay好累啊!做人好累啊。”
“我不适合处对象,我只适合做爱,但是做爱又他妈的空虚。我操,我现在连做爱都不想做了,累,烦,年纪大了看什么事儿都不顺心。”
冷昕拍了拍徐莫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
“老徐,年纪大了,得认命。”
“我操,你这是在安慰我?我怎么听着这么想哭?”
徐莫酒精上脑,已经有点晕乎晕乎了,他愤愤地拍了拍吧台,努力想要流下两行心酸的泪水。
冷昕朝大鸣投去目光,大鸣看了眼醉倒在吧台的徐莫,习以为常的口吻轻飘飘的。
大鸣:“扔哪?”
冷昕:“他家或者你家。”
大鸣:“哦。”
冷昕:“嗯。”
大鸣:“再见。”
冷昕:“再见。”
两个面瘫简洁的对话让前来接冷昕回家的季琰川有点无语。
第29章
冷昕的奶奶是在他大三升大四的暑假里去世的,那也是他学生时代最后一个暑假。
老人家只有冷昕这么一个孙子,心疼他年纪轻轻父母离异,又一个人在外读大学,把自己仅有的一套老房子和为数不多的财产全留给了冷昕。相比于固执的父亲,冰冷的母亲,一向慈爱的老人家算得上是冷昕唯一亲近的人。
在那年的六月里,季琰川毕业去了美国,七月里,奶奶离世。
后来,谭珙乔的妈妈梁思月主动领养了狸花,只不过在冬天来临之前,狸花也去世了。
那一年春节,冷昕没有回家。
他一个人呆在Z市,在那间单人公寓里望着窗外飞扬的细雪,心想,A市的雪要比这里大很多,像鹅毛一样,可他却不想再看到A市的雪景。
冷昕望着车窗外熟悉的街道,那是他曾经高中上学的路上必经的商业街,远远的,他看到城市公园的喷泉绽开水花,四五个小孩子在喷泉边玩水枪,不顾炎阳,他也曾经像那些孩子一样。
那是多久之前呢,久到他快忘了自己也曾有过算得上轻松愉快的童年。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不曾变过,又似乎一切都变了。
这座六年未回的城市,他却一点也不想念。
在他的神思游离于一片灰蒙蒙的迷雾松林时,有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他,像是九月的阳光倾泻而下,驱散了压抑的雾霭。
“累不累?我们先回家。”
季琰川的声音暖洋洋的,他的手像是有火苗,冷昕渐渐从冽寒中复苏。
冷昕有气无力地轻轻嗯了声,反手握住季琰川。
季琰川知他心情低落,不再多说,伸手揽过冷昕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之前冷昕和他说要回A市,季琰川随口问了一下,冷昕只说想回去祭拜奶奶,其余的没再多说。和冷昕认识这么久以来,季琰川从未听冷昕提过他的父母,只知道在冷昕高中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这也是当年冷昕和他在读高中的时候,从冷昕同学那里听来的。
有一次和冷昕聊天谈到A市,冷昕随口玩笑似的说他已经五六年没有回去,季琰川当下心里就留意了一下。季琰川隐隐地猜测,冷昕大概与他的父母之间有过不愉快的过往。
自他们下了飞机,冷昕似乎更加沉默。赵宽来接他们的一路上,冷昕也一句话都不再说,只是无神地望着窗外的A市,情绪低迷。
“季先生,季总说让您晚上务必带冷先生回家一趟。”
赵宽是季钤玉的私人助理,在季钤玉手下工作已有六七年,说话一向慢条斯理。
季琰川皱眉:“啊?老姐等不及要见她弟媳了?”
赵宽已经从季钤玉那里听说了季琰川和冷昕的事,对此相当淡定。
“季总说,她想和冷先生聊一聊。”
“没空没空,没见着我家宝贝儿正烦着麽。”季琰川护食似的把冷昕抱在臂弯里,对赵宽一本正经道:“告诉我姐,我和冷昕回来是有正事儿要办的。等办完了再去找她,急什么。”
冷昕被季琰川当着别人面前这么一搂,有点不太好意思,他捏了捏季琰川的手心,示意他放开自己,在人家车里这样像什么样子。
季琰川还就偏不撒手,反而抱得更紧。
赵宽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尴尬地推了一下眼镜。
季琰川想了想又嘱咐道:“对了,告诉我老姐,让她这两天别来烦我们。等忙完事儿了,肯定去找她。”
赵宽:“……好,我知道了。”
季琰川在A市有自己的独立公寓,赵宽把他们俩送到季琰川家后就默默地开车离开了。
季琰川的公寓靠近市中心,地段上佳,装修风格简约大气,还是三层复式公寓。冷昕一进门就闻到浓浓的资本主义金钱气味。季琰川在Z市的跃层式公寓已经算是相当高级了,没想到这家伙在A市的公寓居然还要气派。
“赵宽居然没给我买菜!我要让老姐扣他工资!”
季琰川郁闷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过了会儿他端着一杯威士忌地走过来对冷昕说道:
“宝贝儿,我们晚上出去吃吗?”
冷昕接过威士忌喝了一口,然后想了想说:“还是去超市买点菜吧,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好几天。”
“也是。”季琰川点点头,又凑过来甜腻腻地亲了冷昕一口,咂咂嘴,“酒不错。”
冷昕横他一眼,季琰川特喜欢冷昕这种半羞半恼的眼神,抱着他高兴地蹭了蹭肩窝。
“昕昕呐,昕昕呐。”
“好热,走开。”
冷昕扒开季琰川,这人没完没了地又抱上去,捧着冷昕的脸亲了好一会。
等季琰川闹腾完,冷昕就催促他去超市。
两人去附近的大型购物超市买了两大袋东西。回家之后季琰川在厨房清理果蔬,冷昕便去整理两人的随行衣物。然而他刚把季琰川的衬衫从箱子里拿出来,某只大型犬就飞奔过来,手里攥着两根黄瓜,紧张兮兮地盯着行李箱。
“宝贝儿,衣物、衣物我来整理吧!”
冷昕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向季琰川,又看了看面前大开的行李箱。
“怎么了?”
季琰川立马摇头:“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洗黄瓜会比较干净!嗯!”
冷昕若有若无地哦了声,站起来走到季琰川面前,从他手里接过两根黄瓜,没多说什么就出去了。
冷昕走后,季琰川才松了口气。他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胸,挪到行李箱面前,从最深处的夹层里摸出一个小方盒,偷偷摸摸地又藏到了卧室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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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黄昏格外鬼魅多变。
白昼的狂热逐渐从大地退去,在天际晕开火烧过的痕迹。
“日与夜的交替,常有妖魔出没,若心智不定,孤身一人行走,灵魂会被妖魔勾走,在日本,黄昏又称为逢魔时刻。”
凉薄的口吻在夕阳余晖中听来有几分虚无感,像是在这热烈的温度里即将蒸发的水珠。
冷昕蹲着身子,用一块绿白格子的方巾擦了擦灰冷的墓碑,他将白色的栀子花均匀地在白菊花上摊开。
“奶奶以前在日本住过一段时间,很信这一套。她时常和我说,切莫一个人在黄昏独走,更不能浑浑噩噩,要记得来时的路和去的方向,始终保持清醒。”
季琰川蹲在冷昕旁边,边替他理花,边认真地听他说话。
冷昕忽然叹了口气,自嘲似的笑了起来。日落的晖色印在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稍纵即逝地沉痛被季琰川捕捉到。
“你不会一个人,你的身边还有我。别怕,我在呢。”
季琰川伸手抚了抚冷昕的耳畔,声音又缓又柔。
冷昕笑着握住季琰川的手,又转而望向墓碑上的那张旧照,张了张口,听不出喜与悲。
“你看,我现在一个人走再也不用怕了。”
过了会儿,冷昕站起身,对季琰川说,点支烟吧,给他从未见过的爷爷。季琰川嗯了声,从口袋里摸出烟夹和打火机。
寥寥的烟草味散开,与鬼魅的黄昏融为一体。
冷昕向墓碑拜了拜,又伫立了好一会儿,目光有些失神。
“你知道吗,我爸和奶奶在性格上一点儿都不像。奶奶就算到了八十岁也能每天享受生活的美好,积极乐观,温柔慈爱。而我爸,寡言少语,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阴沉,他极少地表露情感,只有一次,我十五岁时向他坦白自己的性取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么生气,好像攒了几十年的怒火一下子就都爆发出来,那天我还被他用字典和烟灰缸砸破了头,他把手边能用来砸人的东西全扔到我身上,滚烫的热水,玻璃杯,墨水,钢笔,边角尖锐的文件夹。要不是奶奶及时赶过来,我恐怕早就没命了。”
季琰川听到这些,有点不敢置信,他想了想,又问。
“那你母亲呢?她也没有接受你吗?”
冷昕苍白地笑:“比没有接受更糟。她天生是个理智又好胜的女人,说起来,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也很宠爱我的,只不过在她的官途一点一点地走得更远之后,离我也越来越远了。她没有像我爸那样打骂我,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之后她和我说,她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