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父了然道:“难怪。”
他以为汪父是说施辙不重视他,连忙道:“不,也许他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告诉我。”
汪父却道:“他当然还没想好,我听说是他把他爸气到入院的。”言下之意,就是他气死了他爸。
“什么?!不可能!”汪子才一惊,想也不想地反驳道。
不过转念一想,虽说施辙最近病情是稳定了许多,可也难保和他爸发生冲突时突然躁病发作,把他爸气着了,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见他也沉默了下来,汪父叹道:“不管这是不是真的,下午你和我过去一趟吧,也算送送这个老朋友最后一程。”
宽大的厅堂里站满了人,个个身穿素衣,表情肃穆庄严。施恒泰的黑白遗像立在正前方,案上几许烛火摇曳,炉中积满了灰烬。线香的味道在空气中漫散开来,萦绕满堂,熏得人直流眼泪。
“来宾到!”
汪子才随着他父亲上前鞠躬,上香时,他偷眼去看旁边披麻戴孝的施辙,只见他虽面无表情,但汪子才却敏锐地感觉到他内心的悲恸。
察觉到他视线,施辙抬头,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片刻,施辙却率先移开了目光。
“走吧。”汪父见汪子才仍定定地站在那儿,不由轻声提醒道。
汪子才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回看施辙一眼。
但见他直直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偶尔向来宾微微颔首致礼。他的神情如老僧入定,不知在想什么。
深夜,施辙仍跪在大厅中,腰背挺得笔直的,嘴唇紧抿,目光出神地注视着前方的灵位。
突然,他察觉到旁边有异动,猛地转过头去,只见汪子才刚上完香,在他旁边跪了下来。
他皱着眉头问:“你怎么来了?”
汪子才无赖似地说道:“来陪你。”
“我不用,你先回去。”
“我来都来了,你这就让我走?”他放缓了语气说,“让我留下来好吗?我很担心你。”施辙的病一直是个隐形的地雷,尤其是发生这样的事。纵然他和他爸之间总有些矛盾,但毕竟那还是他爸,亲人离世的感觉并不好受,加之看见过他今早的情形,汪子才说什么也放心不下,哪怕过来看一眼也好。
他一时无言,汪子才看着他眼底浮现的血丝,握住了他的手,心疼地轻声道:“你是不是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睡?”
“没事,我下午休息了一会儿。”闭上眼,只是睡不着。
“有好好按时吃药吗?”
看他神色,就知道肯定光顾着施父丧葬的事,没顾得上吃药了。汪子才连忙给他倒了水,伺候他服下药,笑道:“幸好我还把药带来了。”
“谢谢。”
“说这个干什么,你我又不是外人。”
静默了片刻,汪子才又问:“你这几晚都要守灵吗?施昊呢?”
“我让他回去睡的。”施辙取了一把纸钱,放在火盆里看着它慢慢燃烧,自嘲地笑道,“不过现在做这些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汪子才也拿了些纸钱和他一起烧,道:“你父亲已经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施辙沉默了许久,突然说:“是我害死他的。”
汪子才哑然,忍不住问道:“你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跟他说了,我不会和林家联姻的。”他淡淡地说道。
“然后呢?”汪子才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我出柜了,然后顶撞了他。”他的语气和从前一般无二,可汪子才分明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汪子才把手搭在他肩上,只听他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那一刻无法控制住自己。”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冰凉刺骨,汪子才忙道:“施辙,你冷静一点。”
“汪子才,是我害死了他。”
施辙微抬起头来看他,语调平平的,眼神却是难得的茫然。
汪子才的心被狠狠揪住了,他伸手拥住他,低声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施辙,你听好,如果要下地狱,我和你一起承担。”
施辙道:“我是个差劲的人,你确定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汪子才说:“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确定要和你走到最后。”
“傻瓜。”他低低地说道,却渐渐安心下来,把头静静地靠在汪子才的肩上。
深夜的寒风撞击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响声。从缝隙里灌进来的冷风吹得白幡微动,灵台上的白烛落下几滴眼泪,烛火幽幽,更显几分诡秘森然。
沉寂了许久,施辙开口道:“从前我真的很恨他,甚至真的想过他死,可当他真的死了,我又不知道该恨谁了。”
“你想他吗?”
“我不知道。”施辙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恨着他,可是我又无法像对待一个父亲那样缅怀他。”
“汪子才,你说我该怎么办?”
“别想了,恨一个人会很累的。”汪子才说着,更加紧密地拥着他。他想安慰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这时他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用身体语言告诉他,他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正当两人沉默相拥之际,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你们这是干什么!”
两人转头,只见楼梯口站着个人,面容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们,恶狠狠地说:“在爸的灵前,你们也好意思这样子?!”
施辙脸色也沉了下来,道:“回去。”
“我不!”施昊走上前,眼睛一直盯着汪子才,咬牙切齿地说,“别忘了,当初爸是怎么被气死的!你还敢把人带回来?!”
施辙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冷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呵呵,这可是在爸的面前啊,他老人家还尸骨未寒呢。”
汪子才终于忍不住了:“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这夹枪带棒的给谁听呢,大不了我走就是了。”
说完,他起身便要离开,施辙忽然拦住他,说道:“等等,我和你一起走。”
施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叫道:“你为了他,连爸都不管了吗?!”
“人都走了,守灵还有什么意义。”施辙说,“放心,出殡那天我会回来的。”
“你们这样对得起爸吗?”施昊又气又恨,连声音都在发抖。
“他已经同意了。”施辙淡淡地说。
“什、什么?”施昊难以置信地问道,脸上的血色仿佛又褪去几分。
施辙懒得解释,牵着汪子才的手,一言不发地越过他。
经过他的时候,汪子才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但见施昊怔怔地站在原地,表情支离破碎。
汪子才心下微叹,跟着施辙走出了这大厅。
出了门口,汪子才拦住他,说道:“送我到这里就行了,你回去吧。”
施辙没动,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
“你毕竟还是施家的人,这样走了不太好。”
施辙嗤笑一声,说道:“那里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我还回去做什么?”
“人言可畏。”他之所以不怕别人闲言闲语,有一部分原因是有他大哥在,可施辙不同,他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尤其是最近他的事业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些舆论也可能会影响到董事会的决策。
施辙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用力抱紧他,沉声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我自己可以回去。”
“在家等我,我处理完殡葬的事就回来。”
“家”这个字触动了他的心弦,汪子才不由笑了起来:“好,但你要记得按时服药。”
“我会的。”
等两人稍稍分开,汪子才一把抓过施辙的衣领,强迫他微低下头来,然后在他唇边轻啄了一口,低声道:“我等你。”
多余的话不用说,两人彼此都心照不宣。尽管他想陪在施辙身边,尤其是现在。可他同样知道,现在留下只会落人口实,他虽毫无畏惧,但这样对施辙更加不利,并不是个好时刻。反正,他只要施辙知道,就算所有人都失去了,他汪子才还是会站在他身边的。
转身的那刻,汪子才暗道奇怪,明明才分开了几天,可他却像是离别了许久似的,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带着难以言喻的不舍。
而他身后的施辙,也是一动不动地目送着他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慢慢转身回去。
“哥哥。”厅堂里,一道声音突如其来地响起。
施辙寻声看去,蹙眉道:“你还没走?”
施昊整个人隐在暗处,此时大厅中灯光黯淡,几许烛火随风摇曳,更衬得他形如鬼魅。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他慢腾腾地从阴影里走出来,跪在灵台前,勉强牵了牵嘴角说:“我想和你一起守灵。”
施辙眉头深锁:“不是说好了你守明天吗?”
施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道:“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施辙道,“你留,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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