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贴着的小广告脱落了一半,无精打采地耸搭在那。一阵风吹过,扑棱棱地在摇晃。老旧的墙漆也跟着剥落。
陆修睦就居住在这里。
其实祁临上一次送陆修睦回家的时候就来过这里。
不过也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祁临站在空无一物的过道里,心里带着些未知的恐慌。
待会他要以怎样的表情去面对陆修睦才好?
陆修睦会怨恨他吗?
他终是下定了决心,抓住陈旧的,但是没有一丝灰尘的木头把手,走上了台阶。
随着他的步伐,楼道里的灯一层一层地亮起。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到了傍晚。
陆修睦的家位于第四层最右边的那一个房间。
祁临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层间回响,清晰而又坚定。
祁临站在门口,手上紧紧抓着属于陆修睦的外套。
当他正苦恼没有陆修睦家的钥匙,要不要敲门的时候,他发现其实门是掩着的,露出了一条缝隙。
祁临犹豫了半晌,扒开了那条门缝,走了进去。
特别安静,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
凭着从门那边透进来的光线,祁临能大致辨别家具的位置。
房间布置得井井有条,但唯独少了点生活气息。让人疑心这里究竟有没有人居住。
“陆修睦?”祁临站在门口,低低地唤了一声。
他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荡漾开来,但是却没有收到任何的回音。
祁临只好又往里走了几步,他将陆修睦的外套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老实说,这种死一般的寂静让他也很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才好。
是该就这么悄然离开,还是……?
就在这时,祁临听见从厨房那边传来了一点动静。
他凝神细听了片刻,却又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祁临只好轻手轻脚地朝厨房那边走去。
厨房的餐桌边,坐着一个人影。
祁临仔细辨认,认出那是陆修睦,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陆修睦的手上一直在动作,传出了莫名其妙的声音,不知他究竟在干些什么。
陆修睦似乎还未察觉出祁临的存在。
祁临在墙上摸索到了开关,打开了灯。
而就在同一瞬间,他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他终于看清陆修睦在做些什么了。
一瞬间冲进眼睛的光芒太过刺眼,让他疑心这是不是产生的幻觉。
祁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发现眼前的景象还是一成不变。
陆修睦,他……他在割腕?
他用一把菜刀,孜孜不倦地割开自己手臂上完好的肌肤。
血液从裂开的口子中源源不断地溢了出来,顺着手腕蜿蜒,就像要吞噬掉一切。
陆修睦的表情是麻木的,他像感觉不到痛楚一样,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手起,刀落。
不仅是他的手上,就连他的脸上,整个地板上,全都溅满了鲜血。
陆修睦像沉醉其中似的,一边做着伤害自己的事情,一边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
他的神情是狂热的,就像是被什么其他东西控制了一样。
祁临觉得眼前的人虽然拥有跟陆修睦一样的脸,但却跟他认识的陆修睦太不一样了。
祁临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他被眼前这副诡异的景象震得说不出任何话。
陆修睦这才反应迟钝地抬起头来,望向祁临那边。
那是一双冰冷的眸子,没有蕴含着任何感情。
但却干净纯粹,让人一看既透。
祁临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看到祁临的那一瞬,陆修睦才像突然清醒过来一样,所有感情都渐渐复苏了。
他手中的菜刀掉落在地,发出了再清晰不过的一声响。
他望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满地的鲜血,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他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瞪大了眼睛。
良久,他像是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向祁临投去求救的目光:“祁临……你听我说……”
而祁临连连后退,目光惊恐。
陆修睦想站起来,但是因为失血过多,实在没有力气,又重新跌坐在地上。
“变态……”祁临嘴里喃喃着,一步步倒退。
“你这个变态!”
祁临的这一句话语在陆修睦脑中不断回响。
“不是的,祁临……”陆修睦拼命摇头,脸上的泪水与血迹混杂在一起。
退到客厅以后,祁临才渐渐冷静下来。
而陆修睦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他不是怕祁临厌恶他,而是怕祁临害怕他。
他怕祁临把他当成怪物来看待,所以他一直死守着这个秘密。
他从不敢奢望有谁能与他一起承担这痛苦。
“够了,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说完,祁临冲出了门。门被狠狠地关上。
房间里重又恢复了寂静。
像是瞬间沉入了深潭中,陆修睦发不出任何声音,再挣扎也毫无用处。
死一般的寂静。
祁临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跑得这样快过。
他几乎是一路狂冲下楼,有时候甚至一脚跨过五个阶梯。
风在耳边呼啸,他的脑子也跟着嗡嗡作乱。
眼前的景色一片模糊,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指令:赶快逃离这里。
路上,他好像撞倒了什么人,强大的冲击力迫使他停了下来。
汗水浸透了他的里衣,他这才有时间停下来喘口气。
狼狈地倒在路边的女孩揉着腰站了起来:“你跑那么快干嘛?赶着投胎啊?”
祁临的目光聚焦在女孩的脸上,但是一时认不出她是谁。
而女孩也奇怪地看着他。
半分钟之后,一个名字在脑海中蹦了出来:余子璇。
有汗珠落进了祁临的眼睛里,让他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睛。
余子璇叉着腰,审视着他:“祁临,你撞了人你都不道个歉的?”
祁临这才呆愣地开了口:“对不起。”
余子璇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道歉该有的态度吗!?
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这附近不是小睦家吗?”
祁临垂下眼眸,没打算回话。
余子璇看他那副不想开口的样子,也没想要追问,刚想走,就被祁临喊住。
“你来这……又是干什么?”
余子璇晃了晃手中提着的塑料袋:“我跟小睦约好了,我来找他喝酒。”
然后又有些可惜地道:“可是有几瓶酒刚才摔裂了,都漏出来了。”
祁临停顿了一下,问道:“陆修睦……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的吗?”
余子璇被他问的一头雾水:“什么那样?哪样?”
祁临的声音飘忽不定:“用刀……自残……”
余子璇脸上的表情瞬间定格。她往前跃了一大步,抓住祁临的衣领,急切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你看见了?你刚从小睦家出来?”
一连串的问句在祁临的脑中轰炸开,他一时间什么也回答不出来。
余子璇的手抑制不住地在颤抖:“你……有没有对他说些什么?”
她眼中却是闪着期翼的光,像是希望祁临能给出否定的回答。
祁临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脸上浮现出了自责的表情。
余子璇朝他胸口狠狠地砸了一下:“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我……说他是变态,还说不要让我再见到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祁临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阵阵的绞痛着。
余子璇怔愣住,从眼眶中溢出的泪滴砸落在地。
“祁临,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评价他?明明你才是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可你每次都只是袖手旁观,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小睦造成伤害!”余子璇指责道。
“我……是罪魁祸首?”
余子璇的话语清晰地传入祁临的耳中,清晰地被大脑接收到,可他此时什么都理解不了。
罪魁祸首?这是什么意思?
余子璇却不再理会他,随手将塑料袋放在一边,朝陆修睦家的方向跑去。
祁临大声问道:“你去哪里?”
“再不去的话,小睦会流血过多而死的!”余子璇匆匆回答道。
犹豫了片刻,祁临拔腿追了上去。
他们一并冲进了陆修睦家里。
余子璇一阵风似的跑进厨房,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量,担忧道:“这么多血……小睦现在很危险,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她扭头看向祁临:“小睦在哪?”
“不知道……他刚刚是在厨房的。”
余子璇当机立断道:“找!我去看看卧室和浴室,你去阳台看看,有没有血迹什么的。”
说罢,她就将房门一个个打开。
祁临也去查看了阳台,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陆修睦显然已经不在家里。
余子璇只觉得心烦意乱:“除了厨房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血迹了,他会去哪里啊?不对,他那副样子,他能去哪里啊?”
她将目光移向大开的房门,猜测道:“他不会自己走了出去吧?那样更危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