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行特地收拾得衣冠楚楚的来宾们,一起回以微笑,没什么见不见谅的,是他们自己思维僵化,以为有点钱的人,肯定住在豪宅,是他们错了。
“你在干什么呢?”招呼着朋友们的小方,盯着一旁的盛则刚。
在一把手的瞪视下,独占着计算机椅的盛则刚识趣地起身,将座椅让出。小方将座椅拖过来,请与来客们一起挤着小沙发的张校长单独坐。
什么叫偶像级待遇,大家都见识了。
从环保布袋中取出袋装雪糕,热情分发出去的小方,没有给远方来客们推辞的机会。当然,招待客人最得体的理应用水果,只是小居屋中乍然接待了这么多客人,室内的温度有些高,空调制冷还得需要点时间,大家先来根棒冰降降温也好。
看着塞到手上那记忆深处的棒冰,不需多想,这绝对不会是以奢侈路线登陆中国的哈根达斯,看看包装,还不错,是耳熟能详的国货——光明三色冰淇淋。
打开透着凉气的盒盖,看了看白、粉、褐三色,多年不吃甜点的刘镇东叹了口气:哎,过了小半辈子,什么新鲜事都碰上了,这人生,真可逗。
床榻边可折迭的小桌子派上了用场,和爸爸妈妈叔叔们一起吃冷饮的感觉,让两个小朋友很快乐,对香草味没兴趣的宋小威,惦记着刘佳佳弃在一边不动的巧克力口味,孩子们达成交换协议的场景,让关注着他们的妈妈们感觉十分有趣。
“味道不错。”拿胳膊肘推了推捏着棒冰还在矜持的王峻,挖了一勺尝了一口的陈素,强忍着没笑出来,物以类聚这话一点也不假,张校长有趣,他的朋友们同样都好有趣。
好吧,吃吧,就当是回味一下已经记不起的童年好了。
在这种氛围下,想谈话说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再如何想寻理由退场,也得先把塞在手上的三色冰淇淋吃掉再说。
瞧着平日里严谨的男人们,一起举着木片小勺子挖冰淇淋,眼睛闪闪发亮的孙莉在内心遗憾得心痛,可惜了这难得一见的场景了。再可惜,再遗憾,也得忍着,敏锐的直觉在提醒她,这个有公职背景的盛则刚,那单眼皮底下的目光深沉着呢,静观方为上策。
瞄着隐匿起遗憾之色的老婆,高远瘪瘪嘴巴,这个口味对他而言,有点甜。
靠着书桌,处理着自己这盒冰淇淋的盛则刚也不满,他家小方自己喜欢吃,就认定别人也爱吃,这是强权政治。
“我喜欢你的团队。”盛则刚开口了。吃冰淇淋和说话并不冲突。
团队?是指王峻的,还是陈素的?算了,不管说谁,王峻、陈素是一家子。
哦,还真意外。这位想直接进入话题吗?王峻静候着。
“您似乎很了解我们。”虽然盛则刚是对王峻说话,旁边的刘镇东还是笑着插嘴了。没办法,摆着姿态端着冰淇淋盒的盛则刚,和跷着二郎腿舔小勺上冰淇淋的王峻,这对立场面半点气势也无。孙莉应该顶住压力,发挥才能,捕捉住这绝不会重演的珍贵镜头才是。
“我对你们并不了解,仅仅对王峻个人有些了解。”盛则刚微微笑。
了解王峻?不可能吧。和王峻的关系从损友到合作伙伴,与王峻共享着一个交际圈的刘镇东再次打量这位盛则刚,他确定,这位绝对没有在他们的视线中出现过。
听了这话,王峻也再次扫视盛则刚。不知是不是空调发挥了作用,原本略显闷热的小居室的气场,开始趋于低沉。
麻烦了。刘镇东、高远、宋威立即想到在这个城市中,有一位和王峻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軰,难道世界会如此之小?盛则刚认识那位长辈?
看看毫不掩饰相互打量着对方的这两位,挖完最后一口,张校长向刘镇东提议:“对了,您想要见的设计师,就在这片小区里居住,需不需要我做个引荐?”
“哦,是吗?那太好了。一定请您费心,引荐一下。”加紧处理手中的玩意儿的刘镇东连连点头,这位张校长真是太懂得把握气氛了,难怪能结识这么些不同品种的朋友。
“设计师?是说赵晓吗?”取湿巾纸给客人擦拭手指的小方问张校长。
张校长点点头,道:“刘先生对赵晓的设计理念很赞赏,想要接触接触。”
“是吗!赵晓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不知是坐不住,还是不想参与他们接下去的谈话,抢着在前领路的小方溜得很快。
三分钟之内,犹如乾坤大挪移,人去屋空,原本狭小的居室空间顿显开阔。这种瞬间的转变,让坐在原位未动的陈素,明白了盛则刚选择它的原因:不在于平方,而在于它的“空间"。
第九章
“你说你了解我?”
自己的情况怎么会被外人轻易了解?究竟又被了解了多少?这种不算愉快的感觉,是王峻没有起身离开的唯一原因。
今年盛则刚在张校长家做客时,偶尔从张校长拿出来炫耀的两个儿子的成长照片中,见到了王峻,看着这张和他认识的长軰如同克隆般相像的脸,想不八挂一下都难。盛则刚道:”从你就学起,每一个学期的成积排名,每一个升学的分数,在校期间的每一个创业历程,都是王叔叔向老朋友们炫耀的材料。托你的褔,我们这些被烙下二世袓烙印的小子们,可是受了不少气。今年起,我母亲也扬眉吐气了,拎着我,特地找王叔叔炫耀了好几趟。”
“噢,我不知道,原来我还是能让他人用以炫耀的资本。”
看着挑着话头的盛则刚,陈素有些忧心,好想提醒这位,别用这种自以为幽默的语调和王峻对话,这种幽默,王峻听不惯也听不懂。
“是炫耀,但不是炫耀的资本。就像张校长炫耀沈文华、张扬、沈毓一样。”对王峻冷淡的讥诮,踢上铁板的盛则刚轻飘飘一带而过,”对了,知道吗,去年沈文华回国,张校长拉着他专程以拜访之名,一家家往朋友家去炫耀,让很多老顽固对同性恋的看法都有所改观。当然,反效果就是,所有接触过的长軰,都对张校长家两个儿子的未来充满了忧虑。”
虽然知道不合时宜,但旁听的陈素还是没忍住,翘起了唇角。
向看过来的王峻摆着手,陈素含蓄地抱歉着。他绝没有要帮盛则刚缓和气氛想法,只是盛则刚的话,让他立即联想到张校长炫耀沈文华的得意模样,很难让人不乐。
不管王峻愿意不愿意,对谈话技巧很有分寸的盛则刚,轻易将原本冷冽的气氛缓和下来,显示出深厚的交际功力。王峻敛神,得注意了,这人和他奢华的外表不一样,要是托大,小觑了他,被绕进去,可就要闹笑话了。
盛则刚道:“当然,在并不是真正熟悉的前提下,我做了些咨询和调查,确定了陈先生用以做慈善投资的资金来源,并了解到您公司在经营中,每年将利润按一定比例,拨付于这项基金。经过多年营运,你们已然拥有一个集管理、营运、战略、人才储备于一体的专业团队。
听起来没错,他们是这样做的,推动运营私人基金,远比经营企业公司要艰难,募款更是个技术活,除了聘用专业人士程序化管理之外,自愿参与的志愿人士,也是劳苦功高。在季节性的闲暇,陈素单位里的年轻人们,经过科学数据统计,对基金的制度建设、活动系统化等等方面,提出了极具建设性的提案,就是在无数不计报酬的朋友们的多方关爱下,才有了基金现在积极的进展。
不过,为了这个调查他们,盛则刚想要求教,效仿,还是想要夸奖他们?想必三者都不是吧。
“我相信,你们应该保存有多年用于记录善款流向的票据。”盛则刚问陈素。
“是,都有票据。不过,只是自己留着对账用的。”陈素点头。
这些年来,从最初开始赠送给养老院、孤儿院的普通物资,到现在大量注资技能型学校,再到对边远学生的资助,所有用款、票据全部详细建文件。按照刘镇东原话就是:”既然是做好事,所有做好事的证明,当然得收整齐,要是将来有个不测或是变局,拿着这些曾经行下的善意,贿赂一下老天爷开开眼,也说不准。”
看着明显在打着什么主意的盛则刚,陈素提醒:”对外面而言,这些票据全无价值。”国内的法律,对捐资人并没有定性的奖赏措施,这些拿出来,还很可能会被扣上炫富或是炒作的帽子。
“一件事物的存在,一定具有他存在的价值。”盛则刚道,“您可否尽快将这些票据全部整理出来,我将以此为依据,来说服我的上级。”
啊?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连他们的意见都不同,就决定分他们这杯羹了?为什么?因为那莫须有的世交关系?还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做着的慈善?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你要多少回扣?”已经知道对方对自己所谓的“了解"是什么程度了,王峻也就没了再闲扯下去的意愿。既然盛则刚如此直接,那他也速战速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