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路权书对南满商会来说,确实是一份厚礼。可是关东军司令部,未必受用。”安野秀一说到这里,笑了笑,注视着沈熙觉再次问道:“我再向沈先生确认一下,那位顾参谋长和沈先生是何关系?”
沈熙觉心中已经有数了,安野秀一一再向他寻问和顾廷聿的关系,用意已经很明显,他是要确定在这件事情上顾廷聿的份量是重过路权书的,他是既要拿到路权书,还要卖这个人情。
贪得无厌。沈熙觉心中暗嗔。
“实不相瞒,顾参谋长是我妹妹的未婚夫。”
本来只是一句应付的话,没想到却成了所有事情的祸端。
“原来如此。”安野秀一露出了狡猾笑容。“容我多问一句,不知道什么时成完婚?”
沈熙觉心中咯噔一下,虽然脸上还带着微笑,可是脑中已经有些许不祥的预感,便借故缓口道:“因我父亲去逝,舍妹有大孝在身,三年之内不便婚嫁。而今顾参谋长的母亲又刚刚过逝,所以婚事恐怕要缓上一年半载才行。”
安野秀一绝对不是一个容易应付的人,沈熙觉可以确定,也不肯定这样的理由能不能搪塞过去。
眼下形势多变,顾廷聿在关东军司令部的监牢里多关一天,就多一份危险,谁又能保证他能活着出来。许朋韬远在天津,层层上报,至今也没有回信。沈熙觉就算有再大的胆量,也不敢用他的命去赌,只要能把他救出来,他什么都豁得出去。
“沈先生的诚意,我收下了。”安野秀一拍了拍那份路权书,笑道:“我会尽我所能帮助沈先生,请沈先生先回去,等我的消息。”
沈熙觉点了点头,不急不缓,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其实也想到会是如此,但是沙松岭的路权放在那儿,不会一点儿分量都没有。
“那我就先告辞了。两日后,我再来拜访。”
两日。沈熙觉给安野秀一定了日子,万事都得有个交代,帮或不帮,拖着可不成。
安野秀一笑着把沈熙觉送出了会客室。
两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磨着心,沈熙觉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安野秀一不肯援手,那份沙松岭路权书就当是送他的帛金。而救顾廷聿的法子他会另想,南满商会这条路不通,那就只能直接寻关东军司令部了,当然,如果那么做,沈家势必就没法清清白白的做人了。
两天后,还是南满商会的那间会客室,不同于前的是,这次静静等候的人是安野秀一。
窗外秋叶金黄,窗内两个俊朗的男人相对而坐,一室茶香。
“沈先生。我已经请求过关东军司令部的冈田大佐,他同意可以释放顾先生。”
沈熙觉不动声色的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淡淡的谢了一句。
“不过。”安野秀一狡猾的笑着,话风一转,继续说道:“沈先生,你也知道。奉天北大营一战,双方各有死伤。冈田大佐的意思是,他可以放沈先生的妹夫顾先生,但不能放枪杀关东军的顾参谋长。”
放,只能放沈家的姑爷。
不放,死的就是负隅顽抗的战俘。
沈熙觉约是明白了,安野秀一根本是在逼迫沈熙觉就范,可是理由却牵强的可笑。
“顾廷聿就是舍妹的未婚夫,就是沈家的姑爷。”
“我当然相信。”安野秀一诚然的点了点头,“但是,冈田大佐要的是万无一失。”
沈熙觉压了压心中的怒气,缓声问道:“那您要我们怎么证明?”
安野秀一笑了起来,“简单。据我所知奉天有顾先生的旧宅,不如就在这里完婚吧。我也好拿着顾先生和沈小姐的结婚证,向冈田大佐请批通行证,到时顾先生也就能平安的随您回天津了。”
沈熙觉终于看清了安野秀一,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他每一步的算计都设着埋伏,让人不进则死,进则无返。
“沈先生,不用着急,您可以慢慢考虑。”
听来是一句缓和的劝慰,却是一句催促和逼迫,关在监狱里的顾廷聿还能等多久。
送走了沈熙觉之后,一个军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安野秀一对他微微一笑,请他入座,为他另倒了一杯茶。
冈田律端坐在桌前,饶有兴趣等待着安野秀一的解释。
“无论何时,经济都是一个国家的命脉。我们大日本帝国要占领中国,绝对不仅仅是要占领他们的土地,贫瘠的国家再辽阔也没有价值。我们要建立的是一强大的帝国,需要的是强大的经济来支持我们的军队,支持我们完成大东亚共荣的鸿源。掌握经济的绝对不那些平民百姓,也不是那些成天彼此算计的政客,而是资本家,像沈家这样的资本家。”
安野秀一神情沉着,眼镜后的眸子里满是盘算和计谋,如沈熙觉所料,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
“安野大佐,梅津将军果然对您很了解。他说过,您会是建立大东亚共荣的重要基柱。”
冈田的夸赞,安野秀一也仅仅是淡然的一笑,他是学经济的,务实是他的原则,过份的夸赞并没有实质的意义。
“您是战场上军人,您应该很清楚,对一个军人施恩,他并不会在战场上对我们有任何帮助。我必须要让沈家来接受这个人情,这样一来,我们才能确保,将来他会成为我们经济上的助力,而不是阻力。”
安野秀一远比他人所见的城府更深,而被他另眼相看的沈熙觉,却还不知自己已经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长长的走廊,阴冷湿寒,耳边时不时响起的镣铐声撞击着心底,比起和安野秀一的虚与委蛇,沈熙觉更担心的是怎么说服顾廷聿。
牢门被推了开来,浓重的霉味从里涌出来,冰冷而潮湿的牢房里没有半点阳光,只有一盏微亮的灯,顾廷聿抬手挡了挡门外忽然透进来的亮光,待牢门再次关上,他才看清来的人是沈熙觉。
顾廷聿比半个月前憔悴了许多,瘦了很多,头发长了,胡子拉碴,更别提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皱,他见沈熙觉来了,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用手抹了抹脸,腼腆的笑了。
绝对不能让他再留在这里。沈熙觉此刻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坚决无比。
“听我说。”沈熙觉先开了口,若不先开口他怕自己就会心软了。“事儿了结了。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顾廷聿不蠢也不傻,这儿是关东军司令部,不是天津,国民政府的陆军参谋长算个屁,连自己家的东北军都不买他的账,更何况是日本人。
“你答应他们什么了?”
沈熙觉不知该把自己的眼神放在哪里,游移了一会儿,笑了起来,“你不老我说我有钱么,这不就是花钱了事了么。走吧,这里味儿怪难闻的。”
说着,沈熙觉拉着他便要走,顾廷聿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两就这么僵在那儿。
“你答应他们什么了?告诉我。”
顾廷聿不依不饶,这事他不问个清楚是不会罢休的,他得知道沈熙觉向日本人许诺了什么,他才能确定走或不走,走了之后沈熙觉得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告诉我。”
“也没什么。”沈熙觉宽了宽心,迟早都要说的,说开了也好。“算是给了沈家面子。…放了沈家姑爷。”
顾廷聿的眉头揪在了一起,疑惑的看着沈熙觉,质问道:“为什么给沈家面子?你和日本人做了什么交易?我怎么就成了沈家姑爷?”
“我们出去再说。好吗?”沈熙觉不想在这牢里和他争执,这里太冷了,而顾廷聿只一件单衣,已经在这里关了半个多月。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走。”
“我使了钱,送了人情,求了人。只有一个条件,从这儿放出去的必须是沈家的姑爷。”沈熙觉只要是认定的事,他就能狠得下心去做,不迟疑,不啰嗦。“从今儿起,你是你,我是我。之前的事,都忘掉。忘不掉也烂在心里。”
“我如果不答应呢? ”顾廷聿冷冷的问道。
“那你就是要逼死我。”沈熙觉眼神绝决。
顾廷聿心头如遭重击,那些柔软的时光明明还在眼前,一转眼就成了生死离别的抉择。
“你是一个师的参谋长,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你让别人怎么看你?那些不可能的事,想了也是白想,何苦骗自己?”沈熙觉如实说着他们俩个都曾经不敢去考虑的事。最终只能是一句凄然了结,“……就当是喝醉了。荒唐了。”
“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怎么看,我不在乎。就算让我脱了这身军装,我也无所谓。 ”
顾廷聿在做垂死的挣扎,但还是枉然,那些所谓伦常沈熙觉又何曾在乎过,他在乎的只有顾廷聿的性命,这是他唯一不会让步的。
“我在乎。我在乎人言可畏。我在乎遭人白眼。”沈熙觉绝决的把顾廷聿唯一的稻草折断,然后给了他一根细弱的枝梢,“想想以后,我们还能同桌吃饭,一处聊聊家常。这不好吗? ”
顾廷聿愣住了,盲目的说可以放弃一切,却并没有真正想过是否真的能承受其重,他终于明白,沈熙觉远比他所更难舍弃他们之间的那一点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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