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容说完上一句话,只沉默了两秒钟,这两秒钟在和春的世界里却无比漫长和煎熬,他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终于听到和容再度开口:“你对明明有点意思,是吗?”
奇怪了。这分明是一句最不留面子的问话,可入耳的霎那,和春却感到获得解脱的轻松,那种紧张到血液发凉的感觉没了,他甚至敢于直视和容,屏息,但确定地点了点头。
和容看他承认了,竟也没有太多他臆想种的反应,所谓歧视,在这位姐姐脸上只是一个无奈的微笑。她笑了,又皱眉,表情与他以往闯了小祸无异,语速缓慢。
“那我让你们两个分开房间睡,你理解吗?现在重要的,不是你喜欢明明还是别的小男生小姑娘,而是你不还不到谈恋爱的年纪,学校也不准早恋的,对不对?何况你学习成绩还下降,我对你的早恋萌芽不管不问,这个家长是不是就做得很不合格了?”
和春在她讲道理的态度下,状态恢复了许多,脑子开始重新转动了。但思维一如既往走着熊孩子路线,思考三秒钟后,拎出有利于自己的点反问:“那是不是说,我长大以后就可以喜欢明明。”
和容顿了顿,神情肃然:“你可以喜欢任何人,但如果你要做什么,就得想好后果,想想自己能不能负担责任。至于我个人,我建议你把明明放一放,那样对你对他,对我们家都比较好…...这不是很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你试试看?”
和春不做声。
和容又道:“我这么提建议,你接受吗?”
和春抿抿唇,低下头:“我知道了。”
和容说的道理,是他隐隐考虑过、而未能揭开来看的内容。他原来认为,放弃是无奈、是被迫、是懦弱,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孩子,应该像他爸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心里选了什么就拼什么。但和容告诉他,他还可以及时换一个选项,并且不代表退却,而是顾全大局。
背负是很累的,他已经有所体会。放一放,他觉得也不是不能试试。
这天晚饭热热闹闹,他却在脑中留了一隅安静角落,每看曲景明一眼,就收一分心,偷偷地把心事压实、压紧、压到心脏里最不起眼的地方。他想,一天两天是做不到和容要求的“放一放”的,但这样往深里埋,至少能做个不像叶婉莹那样简单得被曲景明一眼看穿的人。
这一埋,就埋了三年,埋得和春几乎真的“放”了。
成年人的三年不过一眨眼,但少年人的三年是非常漫长的,足以让他们积攒一钵又一钵的酸甜苦辣,尝遍青春和成长的滋味;可要说他们都有多少改变,一眼望去,似乎又说不出什么来。
对曲景明而言,这三年是平静而顺遂的,唯一称得上波澜的,是薛冰冰和曲洋分别来看过他一回。
薛冰冰纯粹是想儿子了,目的单纯,来看看而已,看罢感慨一句“明明真好”。那语气十分微妙,不太像自豪,倒像羡慕别人家有这样的孩子。她眼中的“别人家”,和容,听了这话起身就出去了。薛冰冰头也不抬,只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瞥那个背影。
相比薛冰冰的来意,曲洋的来意就比较让大家警惕了。他依旧掐着曲景明面临升学的点来,目的还是接儿子回家。还带来了他老爹、曲景明他亲爷爷亲手写的信。
老人家钢笔字遒劲有力,落在半张款式最简单的老信纸上,言语不多,期盼之情尽含其中,末尾提一句曲家的歉疚。
曲洋是个花花公子,年少轻狂时没少玩姑娘,但真情实感悄悄把孩子生下的姑娘,还只有薛冰冰一个,曲洋对家里隐瞒了几年,后来也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了一辈子,骨血是人生命中最无法剪断的东西,因此对家里和盘托出,希望能给曲景明一个正经身份。
那的确算得上是“正经身份”。曲洋一家在当地算是有些名望的家族,出的都是文化人,一个个走出去都是有头有脸的,他们家的孙子,当然堪称“有身份”。
上一次来的时候,曲景明还太小,曲洋没有搬出这些家庭背景。而这年,他足足在彷城停留了三天,一个清明小长假,试图与儿子倾心交谈、打开心扉,指着曲家的全家福照片给他介绍这个那个,最后指指中间端坐的老爷子面前,那里有一片相当大的空间,显然是刻意留的。
“这里是给你留的位置,爷爷很喜欢你,下次你回去了再拍全家福,你就坐这里。”
曲景明一言不发,默然看着照片。
曲洋拿捏着这个陌生儿子的想法,过了半晌,开口道:“九月你就高一了,江浙的教育资源毕竟比这边好,你这么优秀,应该有更好的环境,更好的发展……”
曲景明听到这里,突然抬起头,继而摇了摇:“如果是想给我好的教育的话,那就算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点学习成绩也算不了什么。在这里,一个学校能给学生的所有优待我都可以轻松拿到,去你们那边就不会了。”
说着,他拿起那张全家福,晃了晃,甚而露出一丝微笑:“照片可以留给我吗?能认识他们,我很高兴。但我还想在这里呆着,这里挺好。你上次跟和姨签的协议,可不可以放宽些?她们对我很好,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为难和姨。”
曲洋哑口,他还难得面对一个人找错突破口的。
这一次,他还是无功而返了。
除开父母来访,曲景明的三年可谓平稳顺遂,甚而可说是顺得有些夸张。他的成绩好得出奇,尤其是数学,最具象的表现,是他可怕的数学第一蝉联记录。彷州二中作为省高中教育的门面,厉害的学生很多,但他从初一下学期起,就一直在大大小小所有考试中拿下全年级的数学第一,其中九成以上的记录是满分。初二的时候,学校就建议他参加中考,过个流程,直升高中部,他拒绝了。
与曲景明光芒万丈的三年相比,和春的三年可谓热热闹闹放飞自我。
一开始学习成绩和曲景明拉开差距时,他还有点想挽回,便像模像样地挑灯夜读了几天,结果到底没有读书的心,坚持不到两个礼拜,就看不进去书了,可扭头看看曲景明,人家的课外拓展,他连题目都读不顺……追不上的,没可能的。
遂丢下课本,抱起篮球,直奔球场,用自己的方式肆意挥洒青春。
曲景明也不怎么理他,不到半年,两人在考试排名上就各自稳定了:曲景明永远前三,他的名字则只能在一百开外、三百以内找到,属于老师很苦恼的类型,既不舍得放弃,又督促得辛苦。
何况,和春不是个能督促的货儿,他越发会溜号了。老师没办法,由他去。和容作为家长,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但外有事业要奔波,她实在顾不过来,渐渐也由他去。
他校内有马仔一群,风生水起继续他的流氓事业,校外跟顾尚维带领的一群子弟混,倒有点人模狗样的,感染回来了,言行举止中便显得比同龄人成熟可靠,又见多识广,反而更促进他的流氓事业。
这一切热闹纷扬,都让他曾经那点心动变得真正微不足道。
天地广阔,暗恋的苦楚终于困不住他了。
只是这么混到初三最后一个学期,他在直升本校的名单中,便成了岌岌可危的分子。按照他对自己的要求,就算被淘汰,顶多也就是甩到实验高中,不算太差。
然而万万没有料到,曲景明向来不搭理他这点事,临了了,突然跑来揪他读书了。
那天曲洋前脚刚走,曲景明后脚就从别墅一楼大厅收拾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课本,抱到他房间里,把假装沉浸游戏世界、实则刚刚在楼下偷听了半天的他提溜起来——曲景明不愧基因好,十三岁,比自己十五岁的身高,没什么差别,力气也不小。他没有防备,一拎就给拎起来了。
“干嘛?”他拽回自己和自己的衣服,扯扯整齐。
曲景明指指床上的书:“从今天开始,你要一本一本搞透这堆书,中考前你必须回到一百名以内。”
和春一脸懵:“啊?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后半部分挪到这章结尾来了,中间加了情节,把过渡整平顺些。QAQ
第31章 复发
哪有什么为什么?曲景明没给理由,只管压着他把荒废的学业捡起来,从家里监督到学校,每天都给他布置任务,晚上回宿舍之前,他必须得把当天任务完成,否则……也没什么否则。曲景明这个老师,实在没什么奖罚可言,一副“你爱怎样就怎样”的样子,这反而让和春憋了半天,没找到反魔鬼复习计划的理由。
如此,计划顺利进行了半个月,迎来了整个初中的倒数第二次月考。
“中午一起吃饭,我要听听你的情况。”在楼梯口前,曲景明说。
和春耷拉着脑袋:“知道了。”
然后各自往自己的教室走去。
考试九点开始,这之前还是自由复习时间,和春进教室一碰到自己的座位,就毫不犹豫趴下去了。兜兜转转已经第三次跟他成为同桌的王震钢从侧面用笔戳了他一下——于初二为情一怒换发型的正面杠同学,已经不让人喊他的花名,现在都得喊他的本名王震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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