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剑锋自认没有完成这个案子,满是遗憾,骨灰下葬当天正是他在彷城最后一天,听闻消息就自告奋勇当苦力……跑来挖坟。
自从案子被压下草草了结,他每次见到和容都要跟见神父似的,先忏悔上一刻钟。这天和容一如既往面沉如水,不过怀里抱了骨灰盒,整个人的气场看起来就特别悲怆,多了两分奇妙的柔和感,他看着,心头蓦地一动,突然就说不出忏悔的话了。
两人跟着大师默默前往墓地,全程只听着大师指挥吩咐干活儿。下葬罢了,大师欢欢喜喜收了钱撤人,和容在目前伫立了一会儿,顾剑锋以为她要跟亡父说些什么,便往后退开。
没想到和容见他走了,自己抬手在墓碑上轻轻拍了拍,也跟上来走了。
顾剑锋吃惊地看着她,说了这天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你……你不跟你爸说什么吗?”
和容瞟来一眼:“说什么?他能听见?”
顾剑锋:“……应该是不能。”
和容:“那就没什么必要说了。”她停顿一下,声音略低一些,补道,“谢谢你今天帮忙,祝你以后工作顺利,仕途无限。”
顾剑锋没来由地脸一红,挺正常的语气、挺正常的话,他就是无端从中听出了几分讽刺来;可又怀疑是自己多心,一时窘得不知道回什么,只得客套:“有时间来彷州的话,可以找我啊,我在彷州很多年了,很熟的。”
和容抬头,笑笑:“那不敢,随随便便找市长公子,这哪是我们小老百姓的待遇。”
顾剑锋脸更红了。
和容也不逗他了,下了山就分手:“本来应该请你吃餐饭的,但我给我们家小孩儿约了医生,他的心理状况得做个新的评估,确定他没事之后,我再来看我爸,才有脸说话。”
几次打交道,顾剑锋已经很熟悉和容的性格,会说点场面话,但说出来的理由必定不虚。眼下她态度摆着清清楚楚,他就懂,这顿饭是真的不好强求了。
“好,有缘再见。”他挥挥手,跟和容分别。
和容回到彷城城区,和春刚好放学,她直接去学校接了孩子。医生是之前在医院里正经八百给和春下过“轻微PTSD”诊断书的那位,现在和春看起来活泼可爱并无大碍,但和容注重个始终,不复诊一次确认最新状况,她不能安心。
根据医生的建议,他们没有选择去医院做这次复诊,而是选择了一家小餐馆,边吃边看。和春听说可以出去吃饭,高兴得要命,兴奋地拉着曲景明,说自己以前经常去哪里哪里吃,什么什么好吃……资产阶级的腐败从他的吃喝玩乐中展露无遗。
他的兴奋状态保持到见了医生。上菜前,医生顺着他的状态跟他一问一答了十几个问题,等开始吃的时候,复诊已经基本完成。
和容从医生抛过来的眼色意会到,这个小孩儿果然心地宽广不兜事儿,好歹挺过了一次灾难。他们这一家所有人,都挺过了一次灾难。
第12章 新年
这场秋风萧瑟中杀出来的祸事,虽然结束得潦草,但好歹不会再让和容悬着心过日子了。至于真相……和永联莫淑芳的骨灰下葬一个月后,她按照彷城习俗去扫墓,在墓碑前跟和永联好言商量了一番这件事。
也许跟死人聊天比较放松。她蹲在碑前,手里拔着稀稀拉拉长出来的野草,语调大概是她老子活着的时候从来没听过的平和与低沉,不过她老子本来就很少跟她说话,没听过也不能怪她。
“和春还这么小,性格有点冲,要是让他知道你是被害死的,心里会有仇恨,这就麻烦了……你知道PTSD吗?说复杂了你也听不明白,总的来讲,就是被吓坏了。你死成那个样子,把他给吓坏了,这时候如果还让他知道是有人故意把你害成那样的,不是好事。”
“……不查了,先不查了,查多了得罪人,回头人家再把我们料理了,你就死不瞑目了。”和容抬起头,盯着墓碑上和永联的名字,顿了顿,温柔地说,“爸,你就冤几年,等和春长大了,出去念大学了,我再想法儿给你查,好不好?”
说完,她久久凝望墓碑,仿佛那深刻于石中的名字会给她回复一般。
然而,无论是否能有回复,她已经打定这个主意,语气再好、再像商量,也还是通知。何况,事实上和永联是没有办法再给她说好或不好的了。
手表上的时间还早,夕阳却已经露了西下端倪,这座沿海小城的冬季已经来临了。她拎起一旁没能派上用场的除草铲,在墓前鞠个躬,离开了。
这天她做的另一件事,是在路过的五金店里买了一块门牌,到家门口的时候将原来那张老旧斑驳得少字缺笔的给换下来。和春和曲景明在院子里写作业,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跑出来,抬起脑袋一看,终于看清了,这里是根竹园68号。
“哇,都是好数字!又溜又发!”和春哇哇喊道。
曲景明瞧瞧离他远了一步,有点担心自己的耳朵。
和容钉好门牌,退两步端详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拍拍和春的脑袋,转身进院子,顺便像所有家长一样监督了一句:“作业写完了没有?”
和春:“当然——还没有,不过明明写完了!”
和容看他一眼:“明明写完了关你什么事?”
和春大概不知道有个词叫“与有荣焉”,所以他大剌剌地喊了一声“明明是我们家的优等生,他读书好,我也高兴”,后来又觉得这样未免也太蹭曲景明的面子,就赶紧补了一句:“当然,我也会成为优等生的!”
对于这个表态,和容跟曲景明都没有搭理。
根竹园68号从这一天起仿佛进入一种平静状态,这年突然新增的两个孩子,在冬天到来时都已经习惯并融入了这个环境。
曲景明从来不提自己那不靠谱的母亲,大约因为有和春在旁边闹着,他那种不言不语的内向性格也渐渐有所改变,和容常常能在他们打架的声响中听到一串没头没脑的骂骂咧咧,两人要是白天打完骂完,转眼又要一起出去野的;要是晚上打完骂完,困了照样爬一张床睡觉。
和春也从来不提自己过去的生活,改革的春风吹过后,贫富差距变得日愈明显,和永联是先富裕的一拨,和春跟着这个爹过了大半个童年的少爷日子,上下学有汽车接送不说,以往横霸校园当老大的一大基础,就是出手大方,买卫龙辣条都是一次性给所有兄弟带的,现在是没有这种条件了……因为和容不给——他隐隐知道自己应该继承了和永联的遗产,应该不穷。但既然和容不给他看,也不拿出来给他花,他就没有去在意,能怎么过就怎么过。他对新环境和新生活的适应天赋实在惊人,连陈老太都说这孩子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的娃儿嘿嘿一笑,扭头就投入自己的最新乐趣:跟曲景明抢电视。
孩子跟孩子在一起玩,尤其是男孩子跟男孩子,永远别想有什么新意,无非就是抢东西、互坑、出去一起坑别人。和春每每从日常中抠出一点新的乐趣,务必将其发挥到极致。因此,这段日子曲景明几乎没有电视看。
但他一而再再而三被恶势力夺去看电视大权后,也十分坦然了,拍拍手,冷冰冰地看和春一眼,转身上楼去。
和春果然屁颠屁颠追来了:“明明明明,别走啊,逗你呢,你看你看,爱看什么看什么。”
他自己认为此等态度乃爱幼的切实表现,但落在外面的陈老太耳朵里,就只听得出狗腿谄媚之意了。陈老太在拾掇菜,头都懒得抬,一撇嘴角,真情实感地鄙夷前夫的小儿子,判断道:“将来一定是个怕老婆的。”
不管怎样,生活似乎步入了新的轨道,并且已经得以稳定驰行。这一年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使得时间在感官上过得格外快速,转眼间,就过年了。
彷城处于西南沿海,堪堪可算热带。那些年报纸上关于环境话题,出现得最多的字眼就是“气候变暖”。听说南极的企鹅都热得没有冰块玩儿了,到了他们热带,冬天的馈赠大概就是偶来一阵凉风吧。
和容带和春跟曲景明去买新年新衣服的时候,两个孩子不约而同都选了夏装。事实证明他们是英明的,这年除夕和大年初一的均温,都在25℃以上,街上穿着短袖的比比皆是。
小孩子和老人,都是特别热衷过年的人群。他们对这个节日的兴致十分高昂,除夕要守年,蹲着春晚傻笑到半夜,放一圈鞭炮,对空气和耳膜均造成一定程度伤害后才肯睡觉。
年轻人就对此显得冷淡。
所以,电视机里开始倒计时的时候,根竹园68号最先跳起来扛鞭炮的,是和春。
他先是没眼色地扯了扯和容,说要出去点鞭炮,和容比平时友善温和一些,至少没丢冷脸,只扭头冲陈老太说:“妈,你去吧。”
好。陈老太放下手里的一把瓜子,拍拍手站起来,对和春别了别脸:“走吧,你姐不爱玩这些,大妈陪你。”
和春一点也不挑人,听了这话,立刻从桌上的笔筒里找了个打火机,不忘拉上曲景明,两人先跑出去了,隐约听到和容说“不要在院子里放”,他假装没听见,就在院子里拆开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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