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延命的药汤之后,林海果然在晚间时分悠悠醒转,一睁眼便看到一直坐在床前衣不解带陪伴着的女儿黛玉和一脸和煦微笑的贾琏(胤禩)。
林海老眼泛出泪光,嘶哑着声音说:“乖女!爹可算是等到你了。”
黛玉哭泣着握紧老父亲的手,连连点头说:“爹爹,你要好起来啊,女儿就只有爹爹一位亲人了。”
胤禩在一旁温声劝慰良久。
林海歉意地对胤禩说:“天干无露水,久病不知礼。贤外甥休要怪我病得失了长辈之道。”
胤禩笑着说:“姑父可是多心了。一家子骨肉,却说那些生分的话。等姑父病好了,有多少规矩礼节立不得的!现在就不要管那些繁文缛节,好生保养了大安了才是。家里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都等着姑父发落呢。”
林海昏睡了几日,此时也是托了那保命的药汤的缘故,回光返照,竟然是精神奕奕了起来。
胤禩关切地说:“林妹妹身子弱,又兼咳疾未愈,这屋里拢着炭火,呆久了妹妹越发要咳得厉害了,不如出去歇息着,这里交给我就好。”
黛玉不舍老父,磨蹭着不走,看着父亲的脸色。林海因为也有几句紧要的话要问贾琏,便说:“你琏表兄说得对,你自己的身子也要紧,再说爹爹此时好多了,倒是明天早上再来看我吧。”
黛玉出去后,胤禩见左右无人,便坐在刚才黛玉坐的那张绣墩之上,低声说:“姑父,小侄有要紧的话要告诉姑父。”
林海见他郑重其事,忙聚集心神,认真听他说。
胤禩将启程之前二太太的一席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林海捏紧拳头,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嘶声骂道:“我原就听亡妻说起这女人是外表慈和,内心毒辣,不意居然蛇蝎心肠到如此地步!”
胤禩默然注视着林海的反应。
林海忽然抓住胤禩的前襟,怒声问:“你为何要来和我说这些?她包藏祸心,难道你就是好东西了?我看你们是一丘之貉,都是打着谋夺我林家家产的坏主意!”
林海以前曾经听夫人贾敏提及着荣国府长房长孙贾琏,说是个脑子聪明却不用在正道上的,读书读不进去,连个童生试都不曾考过,最后还是家里花了五千两银子,给他捐了个从五品虚官儿好遮羞的意思,其实就是在家里料理家务,是个没有大出息的。若是这般,他的话,如何可以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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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到个笑话,博乃们一笑。公孙瓒败,赵云沦落卧牛山为匪,刘备领关张去收赵云,令关羽喊话表明身份。关羽高声唱到:“峰中有朵羽找的云,一朵羽插的云…”须臾,山峰中传来赵云的回音:“云的心里全都是羽,滴滴全都是你…”遂收赵云。后来人们把床事称为“云羽之事”。
第 18 章
胤禩正容说:“林姑父觉得一个包藏祸心的人会不会掏心窝子一般将这种要命的话和盘托出?若是我真的要打什么坏主意,不是应该趁着你病重之时浑水摸鱼吗?”
是啊,谋夺家产的人一般都是将人整治得糊里糊涂才好任凭他们摆布。这贾琏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倒是把自己先医治好了,并在自己神智清明的时候告诉了这些话。
林如海手一松,放开了胤禩的衣襟,面上却是厉色不改,说:“你休想靠花言巧语来骗取我的信任!”
胤禩哑然失笑道:“姑父,我现在是堂堂正正地在争取你的信任,要是靠骗的话,我也不会说那些话了。”
林如海死死地盯住胤禩的眼睛,说:“你一个小辈,一无能力,二无官职,我凭什么信任你?”
胤禩毫不心虚地坦然直视着林如海的眼睛,半响,幽幽地说:“因为,你别无选择。”
林如海一惊。
胤禩不容他反驳,自己先侃侃而谈:“你也许会说,二太太不是好人,林妹妹还可以依靠她外祖母。可是实际的情况你看看,就在我们来的路上,林妹妹因病还曾经咯血,当然她自己身体原本不好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是,我请来诊治的大夫却明说是出于心病。姑父你自己家里人口简单,对大宅门的阴暗就算有所知,也是流于表面,而林妹妹却是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都在忍受着煎熬。事涉我的祖母等人,我也不方便细说,只说两件事情,姑父自己判断。林妹妹此次回姑苏,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得力的大丫鬟伺候,事后我问过雪雁,她说是林妹妹的贴身大丫鬟紫鹃因为母病出府,所以无人伺候,才叫她顶上的。我就不明白了,按说紫鹃是贾府的家生奴才,不要说是母病,就是母亡,主子不许她回家也是应该的,何况主子姑娘出这么一趟要紧的远门?可见林妹妹身边并无知冷知热,真心为她谋划打算的长辈(直指贾母)。还有,林妹妹咯血之前就一直咳嗽不止,却无人来禀报于我,直到妹妹咳出血了才急急忙忙当做一件大事来回,可见往日她在贾府也是这般被人轻忽惯了的。这尽管是两件小事,可是‘见微知著’,可以知道林妹妹在贾家的处境也许并不像别人(再次暗指贾母)向姑父保证的那般好,也并没有人将她的情绪乃至身体等事情很放在心上,才会漠视她经常咳嗽、啼哭、枯坐一夜到天亮之类的情况,并将以上种种都归结为她自己的小性子。”
一席话说得林如海目眦欲裂,紧紧抓住一角锦被,低声说:“女儿啊,爹对不起你。”
林如海抬起头,冷冷地说:“既然如此,我便将女儿留下,不叫她回你们贾府了。”
胤禩摇头说:“那更不妥。”
林如海自己也知道不妥,长叹一声说:“好歹留在家里,总比被外面的人欺负了去的好。我一天不死,就多照看一天。”
胤禩也叹气,说:“姑父,为人父母,不光是留下吃穿不愁的家产就了事的,更要为其从长计议,做长久打算啊。林妹妹留在本家会如何呢?无父无母,却有一大群窥觊你们林家家产的远房亲友,还有一群尚未遣散的庶母,个个都仗着辈分高意图欺凌,虎视眈眈之下,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而林妹妹呢,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家,哪里懂得什么人心险恶?又兼之身体不好,时常要请医吃药。说句不好听的,哪一天被人下了药害死了都不知道。姑父白白地为妹妹积攒下万贯家财,却反而害了她。”
林如海垂首沉思不语,半响,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胤禩,说:“说来说去,我唯有将女儿和家产交予你才是正道,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胤禩大大方方地任由林如海盯着自己,而后点头说:“确实如姑父所想。不过,我不是要骗取你林家的家产,而是,要和你正正当当做一笔交易。”
林如海咀嚼着这个词:“交易?”
胤禩唇角噙着充满自信的笑意,说:“是的,交易。林姑父,如果我对你说因为我是林妹妹的表兄我就要无条件地帮助她,或者说我就是看着林妹妹特别好,情不自禁地想要照顾她,无条件地想要帮助她,你会怎么想?只怕是更靠不住更不可信任吧?我自信可以帮助林妹妹,达到姑父力所能及的范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俗话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前提是我要取得我想要的那一份利。”
林如海看向胤禩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玩味之色,道:“继续说。”
胤禩接着说:“虽然看起来是我得了利,其实,倒也可以看做是姑父你押了宝在我身上,押对了,林姑娘将来一生都有靠山。林姑父我举个例子来说吧,你饱读诗书,见多人生风雨宦海沉浮,应该知道虽然英雄不问出处,可是没有支持者也是很难的。刘备当年一无所有,靠贩卖草鞋为生,可是张飞和刘备不光捐赠全部家资来支持他,还终生追随,凭的是什么?可不仅仅是一时的男儿义气。张飞关羽看重的是刘备的问鼎天下的将来,他们其实是在为自己的以后押宝。”
林如海沉吟着说:“你的意思是你亦是有大抱负之人,要我在你身上押宝的意思?”
胤禩端肃脸色,说:“大意就是如此。姑父以前可能知道外甥的名声一贯不是太好,也许会觉得我有些异想天开。可是,士别三日,还要刮目相看呢。我已经顿悟以往皆是在荒废人生,今后想要洗心革面,奋起直追。老实说,我现在需要一笔钱,所以,才开诚布公地说与姑父知道。姑父听我说完,若是愿意,我便接受姑父的热心馈赠,并担起好哥哥的责任,终此一生都会照顾好林妹妹,定将她的今后都代为妥善安排。”
林如海不置可否。
胤禩又微笑了起来,极其淡雅从容地说:“我先把我需要这笔钱来干什么说与姑父知道。我本来是打算从科举入仕 ,但是,现在不行。因为一来我身上有个从五品的虚衔,先要辞了去才能参加科考,这就需要时间,二来,乡试三年一试,今年才考过,意味着还要等两年才有的考。我确实是想做清流之士,但是,时不我待,也许我也可以直接花钱疏通关节,将那虚位变成实缺,我相信,事在人为,就算是买来的官位,只要用心将每一件事情做好,也会有出头之日。从这一点上来说,我需要一笔运作的钱,那可不是光靠家里的几个月钱分例就可以搞定的。此外,我身为荣国府的长房长孙,现在却帮着二伯料理家务,我知道姑父素来与我二伯交好,可是您说句公道话,这公平吗?这合理吗?我父亲虽然袭了爵,却被二房挤压到一边,大权旁落。我琢磨着要堂堂正正回归我们大房的位置,就要靠自己,各方各面都要压倒二房。而我父亲这个人,可能您也有所耳闻,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倒是花钱如流水。我想着要让他振作起来,除了驱之以情,晓之以理之外,更要诱之以利,所以,我需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