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戳到了周瑞的痛脚:太太让他跟着出来是办事的,要办事,还是绕不过琏二爷去。这当儿,耍不起脾气!
周瑞慢吞吞地起来穿衣服,意思是要去了。
兴儿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的一张猪头脸,冷嘲热讽道:“周大爷到底是在府里办事办老了的人,知道厉害。也是,您老人家在太太跟前再有体面,到底还是奴儿,怎么敢和主子叫板?顶多也就是在我们面前挺挺腰子罢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爷爷的,等老子缓过劲来,看怎么治你们这帮贼小子!周瑞心里想着,恶狠狠地盯了一眼兴儿,开步走了。
周瑞刚才在兴儿面前还是死崩着面子,这时见到胤禩一张平静无波的脸,不知道他今天又要玩什么花样,心里早就怕了,情不自禁就膝盖一软,跪在胤禩跟前,求告说:“昨日是奴才不小心,冲撞了二爷,请二爷看在太太面上,恕了老奴。”
胤禩手指婆娑着手中的粉彩小茶盅,微微笑着,说:“打你是为了你好。现在,咱们荣国府的天要变了,就看你的屁股往哪里放了。”
周瑞一听大吃一惊,难不成,这贾琏的意思竟然是剑指……
胤禩好整以暇地看着周瑞,说:“你猜得不错,我是要对付二房那帮子人。你也知道,这府里的事情太不公平,要想活得潇洒不憋屈,就要出狠招。不过哦这个人呢,总体来说还是属于温和的,不像有些人,整人就把人整死,还要斩草除根。我没那么狠,只要拿到我想要的就松手。”
周瑞心里琢磨着他的意思,明白了过来后,头一昂,倒是骨头很硬地说:“爷这是要通过收伏老奴来对付太太了?不过,老奴虽然无用,却还知道几分义理,背主求荣的事情我是断断不会做的,爷就别白费心思了!”
胤禩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挑眉说:“哦?恐怕由不得你吧。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着,胤禩打开手上的卷宗,缓缓地读道:“某年某月某日,兹有荣国府家奴周瑞为争田地,将泉水村村民吴铭……”
周瑞马上扑到胤禩脚下,大喊着说:“冤枉冤枉!这案子县太爷早就断了,是吴铭自己有病,不是老奴打死的。”
胤禩冷哼一声,修长的手指指给他看卷宗里面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黑字的纸。
周瑞原本也识得字,清清楚楚地看见下面有个署名“王宗兴”,正是当年判案的县太爷,不禁面白如纸,瘫软在地。
胤禩说:“当时确是证据不足,兼之听信了旁人的花言巧语,王大人才一时糊涂,错判了此案。现在嘛,是要翻旧案还是就让此案保持原判,就看你的表现了。”
周瑞垂头,半响才颤抖着声气说:“我一家老小都在府上当差,靠着府里吃饭。杀人的是我,我去抵命便是。但是,若是背叛了主子,日后翻出来,连带着我老婆家人都要吃瓜落。”
胤禩冷笑着说:“你以为犯事的只有你一个人吗?告诉你,你那女婿,在外面做的什么古董的生意,也是个胆大心黑要钱不要命的。爷要是想动他,把柄多的是!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杀了人偿命去了,你女婿又犯了官坐牢去了,府里还敢不敢用你家的人做事情?到时候,任凭你怎么想对那女人忠心,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也不过是空话了,倒是可怜了你那才出世的小孙子!”
周瑞面如死灰,抱住胤禩的脚大哭着说:“求爷高抬贵手,饶了老奴一家吧。”
胤禩不答话,端起手边的茶盅慢悠悠饮了一口,说:“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你一家子人的前程,就全看你此时如何抉择,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呢,还是作一条死了都没人知道的忠犬了?”
周瑞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最后眼睛一闭,心一横,说:“好,此后我就是二爷座下的一条狗,爷叫我往西,我不敢往东。”
胤禩呵呵低笑,声音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自信,说:“好个知道事理的奴才,跟着我,断断少不了你的好处。索性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爷这一次是谋定而后发制人,绝对有本事叫你主子搬离荣禧堂,交出咱们这府里的管理大权。”
胤禩看着周瑞缓缓地加了一句:“算你做出了聪明的决定,决定了要跟着爷,否则就落得和那女人一样灰头土脸的下场。”
周瑞听如此说,心下稍稍安慰,越发顾不得地想要讨好新主子,主动说:“有爷这句话,奴才就放心了。往后,就是爷给我递刀,我也是听爷的,冲出去帮着爷杀人没二话。就是不知道爷究竟是要奴才怎么做呢?”
胤禩此时又换上了温和的笑脸,说:“倒没那么严重,你还是做你的副管家,我给你指令你再照着做就是了,现在还是一切照旧。兴儿,来,给周管家搬张椅子,再泡一杯好茶来,我要和他慢慢说话。”
兴儿连忙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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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好悲催啊好悲催,怎么我这文收藏涨得这么慢?本来还以为这将是我写过的最好看的文呢,现在看来历史在倒退啊,数据差到我都不敢相信。真心HOLD不住了,本来是想慢慢地写八爷如何一步一步将二房逼到死角的,可是,那样的话,四爷就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出现,这不符合大家的期望对不对?好,现在我决心拉快进了,争取在五章之后叫四爷闪亮登场!大家列队欢迎,(*^__^*)
第 16 章
胤禩斜斜地靠在窗边,看河水在船尾白练一般后退,岸上落木萧萧,一片冬日萧瑟之景,默默回思着前世中陪同皇阿玛御驾出行时也曾经如今天这般乘舟南下,却是迥然不同的景象与心境,只觉得前世今生,恍如离梦一般。
胤禩看了一会儿河景,一来是荒寂的风景看久了无味,二来也是觉得冷了,正要命兴儿将船窗关上,却见另一艘船上一名梳着双鬟髻、一脸稚气的小丫鬟正站在船头,一身单薄衣物却不惧寒风肆虐,正一脸焦急地对着自己这条船喊着什么,便说:“兴儿,那丫鬟好像是林姑娘船上的,别是有什么事吧?叫艄公停下来问问。”
兴儿答应了出去,一会儿,两条船合拢了,叫那丫鬟上了胤禩这边的船。
小丫鬟一进了船舱,就直直地冲着胤禩的方向跪下,啼哭着说:“琏二爷,不得了了,昨天晚上我们姑娘咳嗽了一夜,早起奴婢来伺候姑娘洗漱,却发现姑娘咯血了!”
胤禩亦是吃了一惊,说:“啊?!有这等事?”
丫鬟哭着点头,将手中的东西高举过头顶给胤禩看。
胤禩命兴儿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方锦帕,上面绣着一幅柳絮翩飞的图景,还有一行字:“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这是一首《唐多令》,读毕后胤禩只觉得词工句丽之外其缠绵悲戚之意境犹自萦绕在脑际,令人忍不住神伤。
锦帕上点点斑斑尽是血迹,已经有些发黑了。
胤禩沉下脸来,说:“你们是怎么服侍的?姑娘身子不好怎么不来早些来回我?非要等到出了大问题才来说?”
那丫鬟往前挪了两步,一脸泪痕地说:“姑娘一直都身子不好,咳嗽头痛都是常见的,就是在府里的时候也是如此,再说启程之前就病了,一直咳嗽不止,所以我们才大意了。”
胤禩心想这倒是大事,拖着一个病人去见另一个病人,真要到了姑苏,一对病怏怏的父女见了面,再一感伤,双双归西了就不得了了,不禁皱起双眉。
胤禩敲了一下手边的几案,问兴儿:“问问艄公,现在走到哪里了?还有多久到苏州?”
兴儿走了去回来说:“回爷的话,艄公说是现在到淮安了,因为冬天没有风,船走得慢,只怕还要两天才能到苏州呢。”
胤禩想了想,说:“林姑娘身子要紧,等不得到苏州再行医治。叫艄公马上在最近的市镇停留,我好上岸去为林姑娘寻一位大夫来。”
那丫鬟松了一口气,马上给胤禩磕头说:“谢琏二爷。”
胤禩看这小丫鬟一团孩气,年纪极幼小,只有十岁左右的模样,看着不像是那些执事的大丫鬟,又想着林姑娘身体娇弱,又逢出远门,贴身丫鬟居然比她自己的年纪都还小,怎么会伺候人呢?也难怪会病势沉重起来,不知道贾母她们怎么会如此考虑不周。
胤禩便问:“我记得每一位主子姑娘屋里都应该有一位二等以上的大丫鬟,怎么林姑娘竟然没有吗?”
小丫鬟说:“二爷说的是。本来该是紫鹃姐姐陪着姑娘一起出门的,偏生紫鹃姐姐的老娘病了,她告了假出去,姑娘身边就只有奴婢一个得力的人了。”
胤禩“哦”了一声,问:“你叫什么?”
小丫鬟答道:“奴婢叫雪雁,原就是当年姑娘从姑苏带出来的。”
胤禩上了岸,去淮安城里将城里最著名的医馆的大夫请了来给林姑娘看病。
让大夫在一旁候着,胤禩先和雪雁确认道:“我现在将大夫请了来。可是,姑娘乃是千金之躯,轻易不得叫别人看见,你该知道船舱内如何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