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字一字都铿锵的跟铁板一样,澄然愣了一下才回应,“爷爷你是说高考?”
“你不要考大学吗?”
澄然憋住笑,“考试在六月份。”
爷爷撇过脸去,“哦”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澄然便忍不住的总往门边凑,拼命竖起耳朵,谁知道田老太会说什么呢?他更在意他爸会怎么应答。但是门关的紧,他又不能当着爷爷的面做偷听这种事。
正是无解,估计连悍老头也看不过去了,“你想听就听,装贼都不像。”说着又按遥控器,把声音调低了些。
澄然立马跑到门边,轻手的把门打开一条缝,蹲坐在门边贴着耳朵听。
大房间离客厅还是有点距离,每次他们的声音低一点就听的模糊了。澄然又把门打开了一点,往前移了移,听久了,那还是能猜出几句。多是田老太问他外面住的习不习惯,吃的好不好,又说前两天的事是她没有考虑周到。她的理由,是因为知道沈展颜跟他差点结婚,却因为澄然而被搁置。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她实在要帮衬一把。
澄然咬着拇指,把凶狠的表情压了下去。
蒋兆川的声音暗幽,散着股阴冷的气息,“妈,你要是担心传宗接代,我有然然了;你担心我没人照顾,我可以找个保姆。”
老太太像是被怄到了,“男人身边没有女人怎么行,你出去看看,哪个好家庭里没有女人……”
半天没声响,田老太气的敲桌子,“你别不说话,要么就是抽烟,这德行跟你爸一模一样。”
澄然扭头看了看板着脸看电视的爷爷,的确是像。
估摸着等蒋兆川的烟抽完了,田老太再开口,吞吞吐吐的,“还有,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把钱给澄然?”
“中国人习惯子承父业,我给然然,有什么不对?”蒋兆川的声音重了些,“难道我把钱给了然然,他就会不管你们!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不可能让他的亲人受苦。”
“主要是!”田老太咬牙憋气,“他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儿子。”
澄然的眼睛瞪圆了,房里房外的气息都凝滞成一把尖刀,蒋兆川不悦的开口,“你说什么?”
听他的语气还算平静,田老太犹犹豫豫的开始说:“就算你不爱听我也要说,妈不为了别的,都是为你。你自己想想,当年,澄然妈妈说是怀孕被送走了,可她一直不说孩子的爸爸是谁,也没跟你商量。你们又在部队,她能跟你偷偷摸摸的见面,说不定也能跟别人。如果真的是你的孩子,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你,偏等回了乡下再通知。说不定就是……”
她戛然而止,蒋兆川却道:“继续说。”
“当年的事谁也不清楚,你就确定澄然是你的儿子?”
蒋兆川沉默,田老天就愈加的多说,“你自己想想对不对,要真是你的,她为什么不立刻告诉你。姑娘家名誉最重要,她偏要等回了乡下再说,指不定就是看你老实,没办法了才找到你……哎,你也是,一句话不说的就认了。”
“妈也是越想越不对,就说那天,你自己也看到了,有哪个亲孙子会拿刀指着自己的奶奶的!你看他狠的,要不是你回来,我都要被他给跺碎了。说到这我倒想起来了,他妈妈是得病走的,什么病?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妈听人说过,精神病是会遗传的,你看看澄然这副样子,我估计就是……就是这里不好。”
她的语态诚恳且得意,“你要把钱都给亲儿子妈当然不反对,你要让妈放下这个心,也保住你的财产,就带澄然去做个亲子鉴定……你看看他狠起来的样子,将来怎么跟你做生意,妈实在想了又想,你现在还年轻,趁这机会再生一个,妈还能帮你带几年小孩,孩子都是给奶奶带才亲人……”
澄然的腿已经蹲麻了,他的手握在门框下,牙根都咬的生疼。蒋兆川会信吗,他爸爸会怎么说?
爷爷也在床上动了动,显然田老太声音太大,连他也听到了些许。
蒋兆川一字不漏的听完,“这些话谁跟你说的?”
田老太突然不作声了,支支吾吾,“还用说,电视上天天都有播,妈为了你才去看的。”
“精神病,亲子鉴定……”蒋兆川猛地握住杯子往桌上一掼,玻璃在实木桌上猝然相撞,连餐桌也禁不住的晃了一下,无数的碎片爆裂飞溅,扎皮入肉,鲜血淋淋沥沥的顺着手指滴到了桌上。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蒋兆川的脸扭曲的跟恶鬼一样,又是一手的血,田老太吓的差点连人带椅子摔下去。她晃着腿后退了几步,脸色惨白。
澄然也被那声音吓了一跳,他刚站起来,爷爷已经比他更快的冲了出去,“吵什么,闹什么,家不像家,能不能给我安静点。”
他抓住蒋兆川的手把他拖到厨房里,打开水龙头用水冲刷他的手,“你出息了,你是铁做的!去,自己把碎片冲干净,再去医院。”
蒋兆川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源源不断的血却怎么也止不住,他随手找了块毛巾包上,回头正好看到澄然,“宝宝,东西收好了没有?”
澄然点点头,蒋兆川拉起他就走,快出门时才停了一下,“妈,你跟爸在这,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你走的时候,我就不送你了。”
第69章 户口
澄然站在电梯里的时候都有些反应不来,田老太那些怀疑的话字字扎在耳中。他做梦都没想到,竟然会有一天被人指摘和蒋兆川的父子关系。
他苦笑不出,蒋兆川笔直的着,脸色同样阴的厉害。
澄然只能抓着蒋兆川完好的那只手,抓的紧紧的,唯恐是泄出了一点的温度。蒋兆川分开五指,同样将澄然的手指紧扣。
俩人手心的温度一贴,澄然立刻就心安了下来。他很少愿意去回想上一辈的事,涉及到他妈妈的死,外婆的恨,还有两家人不可调节的恶劣。硬要扯出来说的话,实在是一笔算都算不清楚的烂账。这么多年来,外婆从来不愿意亲近蒋家,一直都呆在乡下坚守着她们母女俩的房子。如果让她听到刚才的话,她的一生,都要为此来心伤。
“我妈妈不是那样的人!”澄然的声音回荡在电梯里,充满了坚定不移,只是话刚出口他就哽咽了,“别人没有做到的事,只有她做到了。她连一点怨言都没有,她只有一份真心,你知道什么叫至死不渝……”
蒋兆川按住他的头把他搂到胸口,粗哑的声音里匿着悲意,“爸爸知道,爸爸从来没有怀疑过。”
澄然埋住脸,声音却异常清晰,“我是你的儿子,我一定是你的儿子。”
“爸爸知道。”一下电梯,蒋兆川细细的抚过他的脸,按着他的眼角,“你是爸爸唯一的孩子,宝宝,爸爸只会爱你。”
“我不去做亲子鉴定。”
“不去。”蒋兆川恨声,“要那个鬼鉴定干什么!谁敢说你不是我的儿子,我看谁还敢!”
澄然靠在他身上,感受着蒋兆川胸口流淌的脉脉温情。要是别人怀疑他,他还可以去吵去闹去打架,可现在这个却是他的亲人。他有两个老太太,一个对他爱极,一个又是厌恶,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或多或少都离不开他妈妈。
十几年前的旧事了,田老太怎么会等到今天才怀疑?蒋兆川也问了“是谁告诉你的”?这其中推波助澜的是谁,澄然稍微想一想就能猜到。沈展颜在干什么呢,跟他妈妈过不去,费尽心思的要去毁一个死人的名誉?他突然想到上次在咖啡厅对她说的话,只觉得好笑。沈展颜真是被他刺激的神志不清了?她这是不甘到了什么地步,要跟一个死人争风吃醋?
对,她当然不甘心,她肯定希望是她先遇到的蒋兆川,她说了那么多次“给我一个机会”,要给什么机会呢?陪蒋兆川共富贵,还是共荣辱?做了那么多事,却是跟一个虚无的证明过不去,何必呢?
不过想来想去,澄然又觉得自己其实也好不了多少。他抓到蒋兆川的另一只手腕,被鲜血渗透的毛巾刺的眼睛发疼,“去医院。”
蒋兆川还活动了一下手指,“小伤口,爸自己处理也可以。”
他轻描淡写的,而澄然坚持要去医院,蒋兆川拗不过他。等检查之后手上都是些小伤口,避免碰水和重物,日常生活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
澄然听了才安下心,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他把带来的衣服都整理好,这次不管田老太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他都会在酒店住到高考结束为止。
时间一天天的总是过的很快,不止教室里黑板上的倒计时在每天减少,报纸上也登出了“冲刺高考”的字样。蒋兆川给澄然订了标准的营养餐,尽量减少工作,每天接送他放学,林湘婷有空了也会来酒店看看他,顺便带上一些高校的资料给他。澄然的两次模拟考都上了七百分,蒋兆川尤其满意,本来不想给澄然压力,在这样的优秀下也忍不住问,“宝宝心里有没有中意的大学?”
澄然放下书想了一下,先让蒋兆川打开电脑,“爸,你帮我看看张爱玲。”
蒋兆川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张爱玲的生平,毕业院校那里写的是香港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