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然眼睛一闭,身子一软,跟个木偶一样任蒋兆川摆手摆脚,被他穿上层层棉衣棉裤,接着感觉全身一空,是被蒋兆川抱了起来。
蒋兆川先贴在门口听了听,才把房门一开,外间的冷气顿时扑面,冷的澄然一个哆嗦,困意也去了一半,“爸,好冷。”
他的眼睛终于能睁开了,“要走了吗?”他探头最后看了一眼房里的窗户,天都还没亮。
蒋兆川一指竖在他嘴上,示意他别说话。又往左右的走廊看了看,的确空旷无人,才大步但稳声的走向电梯。电梯上的数字正在跳动,有人上楼来了。
数字刚好跳往他们这层,蒋兆川脸色一变,立刻后退了几步。“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却是昨夜给他们送饭的那个女前台。
“你!”女前台看到蒋兆川就更紧张,她急声道:“别从楼下走,大堂里有人。”
蒋兆川闻言立刻往回走,取出房卡重新开了房门,女前台也跟着闪身进去。
澄然这下是彻底醒了,他马上猜出了门道:昨天他爸直接拒绝了世哥,世哥要面子又要钱,当老大的肯定不愿意善罢甘休。晚上天黑危险,他爸怕被跟踪,不放心带他回家,才会在酒店先住一夜。这个酒店说不定也是世哥名下的,而且还是为了掩盖地下拳场专门设的幌子。
蒋兆川虽然口头上拒绝了世哥,但那些跟踪的小弟看他没走远,还住了他们名下的酒店,回去跟世哥一说,世哥还会以为他爸要先考虑一夜,当事情一有转机,又是在他们眼皮底下,少不得就会放松警惕。他爸肯定是打算趁着天还没亮,那些人疲累的时候带他走,没想到楼下还是有人在守株待兔。万一碰了面,搞不好还会打起来。
澄然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女前台,又抱紧了蒋兆川。
此路不通,蒋兆川走到窗户边往下看了看,又转向澄然,心里马上生了另一个主意。
窗下无人,又是酒店的背面,外间的雪已经下满一层。那些人都躲在大堂里享暖气,肯定没人会愿意在雪地里受冻。澄然也看到了,他还有空乱想,鹏城的雪可是难得一见,寒潮三年多才会来一次,他那十几年才都只见过雪渣子。
“宝宝,你先下来。”
蒋兆川把辛苦赚来的文件袋递给澄然,又脱了衣服一撕,扭成两股绳,“你赶紧回去,别让他们注意到你。”
女前台眼里满是不忍,欲言又止,只能道:“你自己小心。”走出去时又说:“以后千万别再来了,不然就真的难脱身了。”
蒋兆川手上动作不停,朝向女前台致谢,“这两天多谢你。”
女前台脸上一红,转身跑了出去。
蒋兆川试了试衣服的韧度,立刻蹲身下去背对着澄然,“宝宝,趴上来。”等澄然伏到他背上,就用绳子在他后背上交叉两绕,把俩人绑在了一起。澄然把那个凝聚着他爸血汗的文件袋塞到了胸口,“爸爸,我不会乱动的。”
窗子一开,蒋兆川侧头碰了碰他的脸,“宝宝,把眼睛闭上,爸带你跑一会儿,睁开眼睛就能到家了。”
澄然点点头,紧贴着他那如高山一样的爸爸,“我不怕。”
蒋兆川扶住窗沿,站出去往下扫视一圈,脚踩在空调机上,找转角度往下一跳,落下的时候一手抓紧澄然环在他脖子上的胳膊,一手抓住上一层的窗户外壁,正正跳在右下层的外窗沿下。一道寒风从脸上掠过,冷霜侵体,澄然把惊呼全卡在了喉咙里,咬牙贴着蒋兆川的脖子,让他知道自己安全。
澄然汲取着他爸身上的气息,最初的惧意过后,只剩下满腔的温情。两次他从这样的高楼上落下,都是因为蒋兆川。但这一次,有蒋兆川在他身边,用自己的身躯护着他。上一次他跳下去,是要断绝一切。今天蒋兆川带着他,跳着迎下的,是他们共同的未来。
天边刚露一线鱼肚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风声和落雪。蒋兆川矫健的身姿若风,利落的在十几个窗沿上跳下落稳。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停滞。最后蹲身一跃,不让自己往后倒,跪伏在地上,留下一个膝印。
落稳后,蒋兆川来不及喘气,先把身上的衣绳解开。扶着脸色僵紫的澄然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他睁大眼睛,嘴唇都冻的没了颜色,心中极慌,“宝宝,说句话。”
澄然呵出的气全成了白雾,回过神来往蒋兆川胸口蹭了蹭,“爸。”叫了一句表示自己没事。
蒋兆川把衣绳团成一团,再把落下时留下的雪印子踢的乱七八糟,一臂把澄然抱在臂弯里,用力往前跑去。
天色一亮,那些人就会发觉蒋兆川不见了,他简直是在与时光做斗争,不回头不停留,完全发挥了在部队负重越野的成绩。跑了二十分钟,到最近的那个站牌,正好迎上一辆刚来的早班车。蒋兆川这才回头环顾了一下背后,确定没有人跟着,装作无事的走上公车,挤在上班的人群里,被颠簸着离开这个危险地。
公车连开了好几个站,等车里的人下去的差不多了,蒋兆川找了个位置坐下,终于能静下来对着澄然一笑,“吓坏了?”
“像电影。”澄然还沉在刚才那一幕里,“爸爸好帅!”
蒋兆川抵着他的额头,又笑又叹,澄然抱着他的胳膊摩挲,两个人用各自的方法分享温暖。
回到小区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社区里刚刚恢复生机。雪已经停了,只有间歇性的冰粒,蒋兆川的头上眉上都凝了水珠,澄然不时从他臂弯里伸出手为他擦脸,这一路注意着背后,闪身上楼,总算安全的回了家。
澄然终于把胸腔里的那股气叹了出来,他跳下来把蒋兆川拉到床上,又去烧热水找衣服,像个小大人一样转来转去。蒋兆川把文件袋里的钱全取了出来,数了数,果然是八万,加上他前天剩下的,还有退伍费,平时的存款,一共加起来,怎么也有十几万。这个数字应他短期内的要求,应该是够了。
他皱眉认真的神态都被澄然看进了眼里,澄然转身跑到贮藏间,里面大多放着他的玩具,他摸了摸,从里面拉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里面装的正是朵朵送的玩具熊。
澄然把玩具熊抱了一下,拉开它背上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暗红色的小本,朝他爸跑了过去。
“爸。”澄然小跑着到他面前,把存折递给他,报了个密码,“这个是外婆给我的,你拿去赚钱吧。”
他知道蒋兆川肯定不会要,硬是把存折推了过去,“放我这里没有用,爸爸肯定可以给我变的更多,对不对?”
蒋兆川翻了下存折,看澄然的眼神又疼又怜。澄然也爬上床跟他钻到一个被窝里,存了那么的委屈和担忧全溢了出来,“爸,你以后要告诉我,你不能什么也不说,不能让我找不到你。”
“爸在这。”
外头的冷风扑在窗户上,新年的喜庆随着时有时无的鞭炮声开始扩散。澄然望着窗外亮起的天,恍惚间,原来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已经一年了,而他经历了那么多他不曾知道的事。
窗外还摇曳着常青的香樟树,一如春日从未远去。
第18章 奶茶
从拳场回来后澄然像有了后遗症一般,成日里无论有事没事都要跟在蒋兆川身后,晚上睡觉时也要牢牢扒在他身上。就是生怕他醒来,蒋兆川又不知去到何处。
而同样的,蒋兆川也密切注意着他。虽然暂时只能在家附近转悠,也是要把澄然带来抱去,只有儿子在他的视线里才会安心。
蒋兆川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候,他趁着这机会陪儿子,有空回忆起澄然这一年里的种种事迹,越发的觉得,这小子简直就是鬼灵精变的!时常机灵的不像话,说话条理清晰,思想老练,哪里像一个孩子?只是每当他这么想,澄然转眼又是一脸稚气,咿咿呀呀的黏着他要去买零食。
一个是怕他又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一个同样是怕他鬼精的乱跑。同进同出的,一时之间,俩人的状态,竟都是谁也离不开谁。
蒋兆川早早就在超市里采购了一大堆的日常所需,在新年来临之前先在家里等风声。后来倒是等到战友来了一次,他一看蒋兆川身上还没褪色的淤青,当即把他好生的数落了一顿。蒋兆川在家里请他吃了一席饭,间接着提到世哥,战友就是轻飘飘的一句,“他说你还行,能打。还让我介绍些别的拳手去暖场。开玩笑,就这一次,以后谁来我也不掺和了。”
蒋兆川不露声色的缓了口气,“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送走了战友,澄然还是有些担心,“爸,他们会不会跟踪丁叔叔?说不定隔两天就会上门来找我们了?”
蒋兆川满以为他是吓怕了,心中滋味难言,被问的叹了口气,镇定的解释给他听,“不会的,那些人只是为了赚钱,敢凶人,但不会伤人。他们也小心的很,就怕弄出大事来。而且你丁叔叔还是穿制服的,放心好了,他们还不敢得罪。”
澄然长长的“哦”了一声,终于把脑子里黑道电影的桥段给挥了出去。是啊,哪来那么多打打杀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