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不等重日二人反应就小跑着离开。月色姣姣,照得庭院明亮,至正殿前,灯火通明,南阳忐忑,不觉停了下来,她有些害怕,不想去验证。
走了两步,她再度转身,可还没有走三步,秦寰急急而至,“殿下,陛下有旨,请您领兵着红岭镇走一趟。”
南阳站在门口,灯火下小脸粉白,映得眼眸漆黑,她问道:“为何?”
“红岭镇有一县官,不知所踪,陛下让您去找一找,他的手中当有襄王谋逆的证据。”秦寰回道。
南阳不置可否,呆呆地看着秦寰,长身玉立,问秦寰:“秦寰,陛下可曾受伤?”
“您怎地又问了?”秦寰轻笑,比起黄昏时分,她的神态很自然。
南阳凝着她的视线不变,甚至朝前走了两步,与秦寰一步之遥,“你若说谎,孤将你剥皮点天灯。”
秦寰是女子,未曾见过血腥,听到剥皮二字后眼睫轻颤,唇角扬起面勉强的笑意,“臣没有说谎,陛下确实很好,您赶紧出发。”
“赶紧出发?”南阳笑了,扶桑急着将她调离京城,是心虚了吗?
她有些许茫然,不明白感情为何就变了,陛下对她不喜欢吗?
为何用蛊?她对扶桑的心是真的,满心欢喜,事事为她着想,最终还是抵不过猜疑吗?
“你去告诉陛下,我即刻就去。”她唇角微张,轻轻碰了碰,平静地说出一句话。她对扶桑有些依赖,即便知晓扶桑对她猜疑,也从未变过心。
她满心以为扶桑信她了,可笑,原来不过是用蛊后的‘信任’。
南阳并未太过沮丧,回到小阁后简单收拾了些行囊,吩咐杀家三人随后跟上,自己先行一步。
出了上东门,灯火映照下,远处的马车上刻有卫家的标志,她愣了愣,车门推开,卫照缓步下车。
卫照怕冷,夏夜的风带着几分寒凉,她披着披风站在马车下,抬眸凝视着马上的少女。
“殿下、安好。”她遥遥行礼,眉头舒展,接着,直起身子,慢慢地松开手。
南阳神色凝滞,眸子染着烛火,熠熠生辉,踌躇两息后主动下马,朝着卫照走去,“少傅等孤,有要事吗?”
“臣来看看你的伤势,顺势告诉你,你要找人已经死了,还有殿下要的证据,就在陛下的御案上。您此行,什么都找不到、您、您懂吗?”卫照欲言欲止,南阳年岁太小,如何斗得过陛下。
她担心南阳会被陛下吃得骨头都不剩。襄王一局中,她替陛下做了嫁衣。
南阳轻笑,一扫阴霾,“总要走一趟的,卫照,待我回来,我放弃兵权,约莫是要回明教了。”
重活一回,她对扶桑有无尽的感恩,没有扶桑,她活不到今日。
未生而养的恩德大过天,这点,不能磨灭。
“我今日见过陛下,她举止如常,好似并未受伤。”卫照坦然说道。
南阳看向她的眼睛,还是有些不解。卫照被她看得心中发虚,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无奈道:“我说的是实话,不能胡乱说话的。”
她确实没有看到陛下的伤处。伤在脖子,只有近距离才可看清,她无法靠近,唯有南阳才可能查看。
南阳想通一点,转身回头,“我去见陛下。”
“南阳。”卫照唤住她,悄悄问她:“倘若是真的,你会失望吗?倘若、倘若你失望了,我可以等你。”
卫照比起扶桑更会说好听的话,也更懂南阳的心思。
“倘若是真,我与她便绑在了一起,哪里还有机会得到自由呢?”南阳声音轻颤,自由二字几乎从带着颤音,她比卫照清楚药的作用,白命就算活着,也不会再有解药。
除非她死。
夏日的夜晚带着几分宁静,宫门口守卫森严,周围静悄悄。
“难不成她死,你也会死吗?”卫照一直好奇药的作用,若是真是代替痛苦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以命相抵?
哪里来的道理,白命若活着,她也会先将人活埋了。
“不知晓,林媚当初献药就是想讨好陛下,压根没有想到会有今日的局面。”南阳犯难了。
左思右想,也不想再陷入其中,翻身上马,改变了主意:“我先去红临镇,待我回来再说。”
卫照让开道路,朝她挥挥手:“臣等殿下归来。”
“少傅,替孤将明林找来,若能解此毒,孤便给他想要的东西。”南阳勒住缰绳,面色冷肃,早已不见平日里的软绵。
南阳并非寻常的女子,魔教教主岂会随意令人拿捏,眼下尚在猜测中,一旦成真,她也不会就此吃亏。
卫照只当她是寻常女儿家,无依无靠,心中疼爱,也想着尽力护她周全。
南阳打马先行,杀家三姐妹随后跟去,紫宸殿恢复往日的寂静。
扶桑回到殿内枯坐许久,卫照与南阳在宫门口说了许久的话,说了些什么,她不知道,也无意去探听。
宫灯上的灯火落在她的神色,映出几分苍白,纤细的指尖捏着一道圣旨,她思虑许久,都没有下决定。
秦寰进来时,她恍惚地将圣旨放在一侧,秦寰带着伤药进来的,“陛下伤了,还是请太医为好。殿下似乎有所察觉,都问了两遍了。幸好是走了,不然抓着臣问,臣都害怕自己露馅。”
旁人难测陛下的心思,秦寰觉得此刻的陛下是一位受伤不想让自己孩子担心的母亲。
几上摆着几只瓶瓶罐罐,都是秦寰带来的药,扶桑拿起一只红色的瓶子,手指骨节分明,淡淡道:“小伤罢了,对了,扶良处盯紧了,不准人见他。”
今日扶良愤怒行刺,看似是意外,细细去推敲,许多细节都是有问题的。比如扶良哪里来的匕首?
秦寰听出话里的肃然,接过红色的瓶子,不料扶桑拒绝,“朕自己来即可。”
“您自己怕是不方便。”秦寰心里七上八下,陛下这回受伤处处透着诡异,帝王心,深如海,轻易不可试探,饶是如此,她依旧觉得陛下有意隐瞒。
“你出去吧。”扶桑开口,自己拿着伤药朝内寝走去。
陛下意思坚决,秦寰望向她坚韧的背影,心如敲鼓,直到陛下的身影消失后,她才蓦地回神,静静地退出去,并将殿门合上。
妆台前的扶桑面色发白,蹙起细眉,伸出手,撩开襟口,露出一道伤疤。今日匆匆上药更衣,只为做掩饰,未及细致处理。
想起白日间卫照探索的神色,扶桑心渐渐沉了下去,姣好的眉眼被浓愁徐徐覆盖。
望着被血染红的襟口,心如擂鼓,她深吸了一口气,在药罐中找到伤药,随意打开,看都未曾看一眼就倒在伤口了。白色的粉末立即掩盖住伤口,疼痛让她接连深深吸气。
疼让人清醒,从慌乱、复杂的情绪中找回自己。顷刻间,扶桑恢复如常,唇角发白。
第109章
襄王逃逆在外,党羽众多,京城内局势动荡不平,各大勋贵世家都关紧大门,不敢出来走动。
襄王在朝多年,门生遍布天下,根深蒂固,没有确凿的证据压根无法制衡,他先跑,就证明心虚。许多人都不明白襄王为何突然逃了。
就连卫照起初都猜不透襄王作何就跑了,直到晋王死了。
晋王的死是在给襄王警惕,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发动兵变,他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行宫内的兵都在南阳手中,也意味着由扶桑掌控。
他没有丝毫胜算,留下就会变成第二个晋王。扶桑敢杀晋王,襄王就意识到扶桑也会接着杀他。
回到自己的卧房,林媚坐在屋内的坐榻上,手中拿着明教的令牌把玩,明火下唇角泛着笑,“卫大人回来了。”
“你敢回来?”卫照见到林媚也没有惊讶,扶桑现在全心去处置襄王党羽一事,分不出心与林媚计较小事。
林媚说道:“自然敢回来的,许多事情也该说清楚。你查的如何?”
“如你我料想,确实在殿下身上。”卫照嗤笑,白净的面容上覆盖阴郁。
林媚吃惊,喃喃说道:“难怪这两年会将兵权都给小殿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卫照,你要怎么做?”
“我能怎么做,她自己执迷不悟,我能有什么办法?明教眼下依附朝廷,你们不能与陛下抗衡。”卫照坦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后心早就麻木了,剩下的只有对南阳的心疼罢了。
林媚不肯就这么算了,站起身说道:“我去找明林,总得解开才是,我不信,没有办法。”
卫照看向她,狐疑道:“你对南阳似乎很尽心。”
“我们教主,自然要尽心。”林媚不以为然,可话说完意识到不对,立即翻脸了,“卫照,你套我的话。”
卫照低笑,“你自己透露出来的,与我何干。我好奇,她才十六岁怎地就让你们这么信服了,你可是被她从教主之位上拉下来的。”
林媚不是良善之人,有仇必报,对南阳这个旧日敌人竟出奇的喜欢,让人想不通。
“小教主虽然年岁小,可管理明教胜过我许多。教内弟子多,成一盘散沙。如今教内弟子积极向善,活得像个人。你可知如今的明教,无人敢惹。你不知江湖地位,我为教主的时候,明教弟子被人瞧不起,现在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