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际,心里的烦躁终于压制不住,她伸手拍打着水面,似乎用了最大的力气。
殿门关得紧密,里面的水花声响太大了,从缝隙里露了出来,坐榻上的扶桑微微一笑。
殿内宫娥换上宁神的香,小小的圆形飞凤香炉上冒出香烟,浮于空中,缥缈升天。
待南阳出来,殿内香气熏染,扶桑坐在一侧,与方才姿态一般,似乎并未动过。
她如神佛,勾得人心口难耐,自己却安静无波,南阳气得心口疼了,出来后也不靠近,坐在一侧不语,巴巴地看着她。
坐了片刻,重日端来冰镇的绿豆汤,小心翼翼地放在殿下面前,南阳热得不行,端起来就饮了。
重日小心劝道:“您喝慢些,太冰了些。”
她的话没说完,南阳就将空碗塞到她的怀里,“退下。”
重日叹气,陛下在,她不敢高声说话,连忙退出寝殿。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食案上菜肴皆是清爽,扶桑喜食清淡,南阳却相反,爱吃肉。两人用膳时,都会分开安排,照顾两人的喜好。
扶桑夹了一块竹笋,若无其事地提到:“听闻山中有野鹿,你若无事,倒可去狩猎,清晨凉快,午时就归,也是不错的。”
南阳并不在意,甚至一点都不想去,但扶桑提了,她只好应下。
用过晚膳,扶桑便走了,呆了一日,晚上要走,南阳突然有些不习惯了,可是她已成年,就不好再霸着她晚上留下。
眼睁睁地看着扶桑的身影消失,她更加无趣了,躺在床上,心中焦灼。
第二天早上天色蒙蒙亮,她就起来了,带上杀氏三姐妹,四人骑马去了后山。
方至后山,就见到一抹熟悉的影子。又是琅琊王世子,一而再、再而三,她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脾气,装作么有看见一般,骑马疾驰。剩下的杀家三姐妹,看到青年,唇角都露出讽刺的笑。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恶心。”
“长得太难看了。”
三人各自发表意见后,猛地挥动马鞭,急急去追殿下。
山中茂密,野兽时常出没,尤其是去年刺客连杀十余位大魏将军后,山中就多了更多古怪,这回来行宫,也无人赶来狩猎。
进入茂林后,南阳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凝神静气,一面查看,一面聆听。
野兽凶猛,擅长突袭,最喜欢在人不注意的时候扑上来咬脖子,活活将人咬死。
四人小心翼翼,南阳也在此刻全然忘了扶桑,整个人精神许多,搭弓、射箭,捡猎物。
说好午时就归,直到太阳落山,她才满载而归,猎物太多,自己吃不了。
回去后,她挑了最好的给扶桑送去,又分门别类地给相识的朋友送了些,扶骥、扶昭都得了些,可惜卫照太远,不然也能分些鹿肉补补身子。
分过以后,她挑了两块最好的鹿肉留着,其余都赏给了宫人。
忙了一天,她去沐浴,还是高高兴兴地去找扶桑。
扶桑不似寻常的皇帝后宫妃嫔多,每到晚间,都会抽不开身。南阳去的时候,偌大的殿宇只有扶桑一人。
她照常入殿,扶桑靠在贵妃榻上,手中拿着书,黛色绣花水纹窄袖的袖口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斜躺之下,越看越看觉得身子娇媚。
南阳止步不敢往前走,扶桑又将手放下,从一侧的花几上拿起一块荼白色的点心放至嘴边,轻轻咬了一口,白色的碎屑沾在了嫣红的唇角上。
一瞬间,南阳想将碎屑拿开,那一点点的碎屑,坏了那份美。
她深吸一口气,扶桑将半块点心放下,端起清茶饮了一口,搭在茶盏边缘的指甲圆润粉红。
这么多年来,她才觉得扶桑的身子,每一处对她而言,都是诱惑。
寸寸肌肤、寸寸诱惑,她做些心虚般退了出去。跨过门槛,她大口大口喘息,掌心黏腻,摊开掌心去看,一片湿润。
还未靠近,她就觉得如此煎熬,倘若近身,她又该如何掩藏自己的心思。
她害怕靠近扶桑,可又不舍离开。双脚几乎黏在了地面上,走不得,又无法退。
她想着要看离开,里面传来了扶桑的声音:“秦寰。”
秦寰看向南阳,“殿下怎么又出来了?”
此刻,南阳骑虎难下了,回身看了一眼殿内通明的灯火,咽了咽咽喉,举步走了进去。
明亮的灯火立在两侧,照得扶桑脸颊干净,她见到南阳来后并未直起身子,淡淡吩咐:“续茶。”
等秦寰退出后,她才问道:“在山中待了一日不累吗?怎地还往朕这里跑。”
南阳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她很好掩好自己的心思,微笑着走过去,自己故意找话题说道:“倒是不累,我今日进后山瞧见了琅琊王世子。”
“他倒是勤快。”扶桑唇畔的笑意敛住了,眼中的笑也凝住了,再抬眸时,眼中笑意微现,平静道:“不必理会。”
皇家公主生来身份尊贵,南阳又有军功,自然是人人都想娶回家,心思不正罢了。
扶桑思衬须臾,言道:“朕将他调回京。”
南阳没有说话了,这些事轮不到她多想,陛下是天子,威仪四方。她能做的就是守护她,在一侧静默看着。陛下恪守礼法,极少去做不合规矩的事,但对她的偏爱,已显出不同了。
这份好,她记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扶桑躺在贵妃榻上,身上半盖着薄毯,威仪清冷,叫人不敢轻易靠近。若在往常,她必然凑了过去,亲切撒娇,可现在,她没这份心思了。
南阳微微垂眸,这些年来,朝臣明里暗里往扶桑身边添了不少人,都是相貌极美的小郎君,可陛下每回都拒了。
她在想,陛下是真是寡欲了。
“南阳。”扶桑见她耷拉着脑袋不肯说话出口轻唤。
“在呢。”南阳抬首,眼皮子掀开撞进去了扶桑幽邃的眼睛里,她浑然一颤,而扶桑微微一笑,朝她招手,“你怎么站那么远?”
远?南阳这次注意到自己与扶桑之间距离很远,约莫有八九步,她忙走了几步,靠近扶桑。
一靠近扶桑,便可见到她颈间雪白的肌肤,夏日穿着单薄,又是对襟,可想而知了。
南阳愣住了。
扶桑却吩咐人将窗户支起来,自己靠坐着并没有动,漫不经心道:“到了晚上反而更加热了。”
第87章
窗户支开,凉风拂进,阵阵清爽。
扶桑的话说完后,南阳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扶桑素来怕冷,却不大畏热。她能说热,就真的热了。
南阳打量扶桑,入眼便是柔柔顺顺散落在肩上的长发,薄毯裹出曼妙的曲线。
“您真的很热吗?”
她似乎是不信,扶桑望向她面容,“热了便是热了,有何可质疑的。”
南阳眉眼娇艳,染着不羁,却凝着疑惑,扶桑轻笑着起身,薄毯从她胸口处滑落下来,逶迤落地,南阳急忙去捡。
扶桑亦是俯身,两人双手碰在一起,南阳惊得收了回来,扶桑神色平静地捡起毯子,随手放在贵妃榻上,自己走到窗下。
高高的屋檐遮挡苍穹,一眼看去,只看到殿前栽种的花卉。
扶桑心情好,拉着南阳询问狩猎一事。南阳情绪立即高涨,同她说着山间惊险,神采飞扬,“比起前年,野兽多了不少,还有狼,可惜它跑了,若能带回一头狼,也是不错。”
狼野心足,不易捕捉,除非一箭杀了,带回狼的尸体。
扶桑似乎被她说起了往事,唇角勾了勾,“朕随先帝去狩猎,先帝曾一箭射中狼,但那是母狼,先帝不忍,朕便做主将母狼放了。第二年秋日,朕来狩猎,见到一头狼远远走来,身后还跟着几头狼崽子。它拖着一只咬死的白狐,拖到朕的面前后就跑了。都说狼野性十足,可它们也知晓感恩。”
“人之初,性本善,狼的本性不坏,只要我们不去招惹就可。我下回逮一只回来养在紫宸殿内,煞是威风。”南阳心绪放开,想起山间美好景色,建议道:“陛下可要去看看,不过今年野兽多,瞧着有点不大对。您还是别去了,太危险了。”
扶桑是天子,不能轻易涉险。景色虽好,可也要注意安全。
她想同扶桑在山间奔走,享受自然美色,可忽略了对方的身份。
扶桑却笑了,“朕又不是纸糊的,为何就不能去,选一日,朕与你悄悄地去。你掌管殿前司,安排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扶桑欣然向往,让南阳喜出望外,想来也是,陛下是天子,怎么会畏惧凶险而躲在殿内不动弹。
她笑了,扶桑抬手拍了拍她的额头:“越大越傻气。”
南阳不以为然:“我已经聪明多了。”
确实,比起前世的重名,她变得更加稳重,知规矩、懂礼数,知晓万事万物不能随心而为。她是稳重的南阳公主,是陛下贴心的孩子。
扶桑颔首:“你懂礼多了。”她轻笑,眼前的孩子懂礼听话,知晓对她诉说心事,分享高兴的事情,很贴心。
苍穹下明月高悬,星辰光辉洒落地间,美好而静谧。
两人站在窗前,比肩而立,望着同一片天空,心境自然,南阳喋喋不休地说着狩猎一事,言语间自然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