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洐之总裁口吻:「加油,好好干。」
「唉。」头好痛啊。
乔可南巴住男人,咬他肩膀一口,报复他把烦心事介绍过来,他骨子里仍是很怕麻烦的好吗?
后者大抵看出他的彷徨不安,摸摸他的脸。「没事,天塌了,哥给你扛。」
乔可南展怀一笑,亲亲他。他当然没打算放陆洐之扛,可他不会跟男人争这个。有时候,依赖也是一种爱,他不介意多赖、多爱。
※
乔可南回报吕书侬,接下这案,前往看守所,初次与琼安娜谈话。
他想实际了解她是个怎样的人。媒体说她工于心计、手段毒辣,他一概扔到一边。从前,他为某些新闻事件愤慨时,陆洐之在旁总嘲笑:「你确实懒,容易遭煽动,也不愿意自我查证跟独立思考。」
乔可南不甘心,后来渐渐养成撇开旁人说法,自我判断的习惯。
他以争取死刑为立足点,获取琼安娜的认可,至少令对话进行。乔可南问完,忽而想到:「这是我个人疑问……你可以不必回答我。」
琼安娜:「?」
乔可南:「难道就没人劝你遗忘、原谅?」
琼安娜先是一愣,继而笑了一声。「我身边全部的人都这么说……包含认识、不认识的。」
「那……」
「凭什么?」琼安娜笑,没笑进眼里。「他杀了我丈夫,人却活着。我凭什么遗忘?凭什么原谅?更何况……」她顿了一下,说:「死心者忘,无心者忘。」
乔可南一震。
琼安娜摁着自己的左胸,说:「我有心,它永远不死。」
……
十年前那一天,她和丈夫吵了一个架。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可最近不知为何,她情绪起伏特别大,如同炸药,一点即炸。她的丈夫是个东南亚人,正确来讲,是泰劳。
他们在他来台工作期间认识,他很帅气、幽默、风趣,中文讲得很好。他以微薄的薪水为台湾建设付出劳力,做那些年轻人不愿干的苦差事,可未受到应有尊重。
他在泰国没有家,来台湾工作,顺道走走看看,之后或许会去别的地方,他不肯定。
他说:「可是我遇到了你。」
他们的结合经受百般阻挠及反对。台湾佯称自由民主,不分阶级,然用地理位置区分,他们把在上头国家的人看很高,在下头的却很低。
如果,她要嫁的是日本人欧洲人美国人……她相信没有太多人会反对,但若是泰国缅甸柬埔寨,所有人反应不约而同:「他想靠你骗到一张身份证吧?」
琼安娜冷笑。这些人,坐井观天,泰国现在正发达,四处都在建设,而台湾已膨胀到了极限,并非所有外籍配偶都以那张纸为目标,至少她的丈夫并不愿意放弃他的泰国国籍。
总之,他们结婚了。没亲友祝福,更没像样婚宴,花个一百块在户政事务所登记;登记人员目光狐疑,好像立刻就要彻查她是否有卖婚嫌疑。
那天,真的是为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吵起来。
他想见她父母,道义上、礼貌上,确实该去拜访,唯独琼安娜反对。她不想让父母用跟世人一样的态度对待她爱的男人。她丈夫表示扛受得起,琼安娜偏不;这事不欢而散,夫妻各睡一边,琼安娜听见了丈夫的叹息。
他们做基层建设的都要起很早,隔天琼安娜刻意不起来,男人吻了吻她的脸,说:「我走了。」
琼安娜没应。
丈夫出门了,她整天心情闷闷的,好像那个快来……她去厕所检查卫生棉库存,赫然想起:她上回用,是何时的事?她怔半天,果断出门去妇产科挂号。
验尿结果很快出来,医生:「恭喜,你怀孕了。」
琼安娜喜不自胜,她太需要找人分享她的喜悦,于是打电话给父母,说:「我怀孕了。」
电话彼端微微沉默,最终母亲叹息:「找个时间,大家一同吃顿饭吧。他喜欢吃什么?我尽量研究怎么做。」女儿嫁出去了,只能盼着对方待她好;眼下有了孩子,关系更加稳固。对这位外来女婿,他们是该坦开胸怀去接受了。
喜事连庄,琼安娜迫不及待告诉老公这个好消息,可她按捺住,打算安排惊喜。那晚,她使出浑身解数,准备一顿丰盛晚餐当作与他道歉,可是,那一夜,她的丈夫没回来。
之后的夜晚,也没有。
[第二章]
乔可南忆及当年:父母逝世时,所有人都叫他忘了,因为斗不过,判决下来不可能是他要的。事实如此,酒驾撞死人,怎样都是过失致死,最后却轻判七个月,易科罚金几十万,了却了此事。
他爸信奉了一辈子的司法,却在最后连个公道也没给他。
乔可南觉得这玩意儿太混账了。搞懂了一辈子随你作威作福、吃香喝辣,于是阴错阳差报填科系。可惜他本质不是鱼肉乡民的料,只能勉强混个小律师。他亦懂了法,法本身无对无错,端赖掌握及使用它们的人。
他在仓库翻箱倒柜,找出当年判决书来。
它被夹在一个很隐密的地方,在属于父母亲的遗物箱里。他不擅收拾,可箱子打开,里头竟是整整齐齐;那变态得连一毫缝隙都不见的摆法,明显出自陆洐之手笔。
他怔了一会,取出那张判决书──时隔多年,已有泛黄斑点,上头另一个人名,在他心里亦模糊了痕迹。他忘了,却不是甘愿的。
从此,他人生观大不同:不强求、不追求。
他把东西塞回,下定决心,不能让琼安娜这一辈子完了。
她有心,贯彻自我的正义;他不鼓励复仇,可他不想她死。
现在最大问题是,如何令他们想法相容。乔可南从仓库出来,坐在客厅上网翻资料并翻书,不时注记,陆洐之回来,难得见他用功至此,不禁称奇。「有干劲了?」
乔可南:「别吵我。」
态度还跩上了?!陆洐之好气又好笑,「不吵你,给你个礼物。」
他扔了个A4大的牛皮信封,乔可南:「什么?」
「看了就知道。」陆洐之说罢,走进房间。
乔可南打开牛皮纸袋,看见里头内容,眼目瞠大,冲进房里。「哥!哥!」
陆洐之皱眉。「你怎叫得像猪一样。」
乔可南:「……」
从前他一叫哥,陆洐之恨不能扑上来,操他个三天三夜三更半夜外加不能自理,现在居然是这态度了。「岁月残酷无情不可理喻……」
他心碎喃喃,陆洐之扯嘴,把人揪进怀里一亲。
乔可南加大这个吻,直把陆洐之吻在床上,然后起身豪迈地咂了咂嘴。「你这么帮我好吗?」
陆洐之被他那霸气动作震撼了一下……仅一下。「旁人我也会帮。」
最好是喔,最多「暗示」,绝对不会资料给到这般清楚。乔可南笑笑,摸摸他的脸,「那别人也这么答谢你?」
陆洐之:「我可以不收。」
乔可南「哦?」了一句,陆洐之当即翻身,把人摁在身下。「你我就收。」
「下回吧,做到我肾出血。」他起身,离开房间走回客厅,拿起那只牛皮纸袋,端睐里头资讯。
他想,他知道该如何让琼安娜与他同步了。
※
「嗨,我又来了。」
看守所里,乔可南再度面会复仇女神。
琼安娜哼一声。「不管你来几次,结果都一样。」她不傻,又有辅导更生人经验,早觉察到乔可南的言行,是希望她放弃对死刑的追求。
乔可南「哈」,袖子挽起,手臂上的肌肉明显黑了一点。他单刀直入:「台东的太阳真大。」
琼安娜全身颤了一下,原先冰封表情破碎。「你做了什么?」
乔可南:「没做什么,去看看孩子……别激动,我没告诉她我是谁,而且很巧的是,她是我们机构出去的孩子。」
琼安娜:「什么?」
乔可南:「南方育幼院,是你托人把孩子送到那里的吧?那是我……朋友名下的产业。她很可爱,小小年纪不吵不闹,最喜欢听希腊神话故事。她说妈妈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才把她送过来……复仇女神,你真自私。」
琼安娜没语。
「这是她的日记,要给你的。」乔可南交给看守所人员检查,确认里头没有任何危险性。
琼安娜看着被送进来的日记,久久不吭一句。
可乔可南依旧看见了,她原本死气沉沉的眼,多了一点光。
向往活着的光。
乔可南:「目前照顾她的人是台东一对老夫妻……人不错,但年纪大了,迟早要先走,届时你女儿又得一个人,她已经没了父亲,你打算让她连母亲都没有?」
「住口!」琼安娜拍桌大吼,一旁狱警惊吓,考虑要不要冲过来。「我杀了人!我该处死刑!如果杀人不用处死,那这社会还有什么公理?!」
乔可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琼安娜拒绝回答。
他叹气:「看在我辛辛苦苦特意跑台东,而且算照顾过她一阵子的分上……我希望你能回答我。」
琼安娜如泄了气的皮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