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才关注到他的脸,显然保养得宜的面部——修过眉,认真做了发型,还涂了香水。
我们靠得太近了,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
但我并不排斥我们的距离。
但我也没打算更进一步。
或许是注意到我在嗅闻他,郑哲轻声说:“你不喜欢它?”
“没有。”我立刻否认了。
与其说我不喜欢这股香水味,不如说我喜欢别的,譬如红酒香气,譬如刚刚洗过澡之后他身上的……像是香味的一种感觉。
我有些明悟,又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实在是摆脱不了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性生活之后郑哲留给我的特殊感受。
瞎说什么男人下半身和脑子是分开的,这种事不能甩锅给男人,这玩意儿要分人。有些人铁石心肠,有些人就是冷不下脸。
“没关系,我们来找一款你喜欢的。”郑哲说,依然微微仰着头看我,“要回家吗?我载你。”
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不我还有能说的:“你怎么在这里?”
“哦,”他微妙地扬起声调,然后又语句平平地解释,“我制造了一个小巧合。”
“……”
现在你是真的把话说完了,我没话可说了。
“要回家吗?我载你。”郑哲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像是照顾我心情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刚好顺路。”
当然顺路了,你不就住在我家对门。或者,我觉得说“在我家对门买了房子”更合适一些。
“好。”我说。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我玩儿了一会儿手机就觉得头晕目眩,只好放下手机,打开车窗吹风,看了一会儿窗外,又去看郑哲。
我不好意思看他的脸,虽然我知道他肯定会为了不让我尴尬假装没注意。
我看他的手。
郑哲开车的姿势非常规矩,双手扶着方向盘,直行的时候就那么松松地搭在上面,指骨弓起,没有多余的小动作。他换挡的手势也干脆利落,只看见他的手放下去那么一摁一推,就又搭回了方向盘上。
这种机械重复的动作就是很难看腻,我盯着他的手出神,红灯的时候他停下来,抬起手理了理衣领。
他把衣领拉开了。
……?
我抬头看他,但郑哲依然平静地目视前方,并不对上我的视线。
他还顺手把车窗关了,茶色近乎黑色的贴膜,可以从里往外看,不能从外往里看。
一个半封闭的空间。
上过床的两个男人单独呆着。
其中有一个蓄意引诱。
关键另外一个他……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我愣了一会儿,默默转过头,和郑哲一样目视前方。
内心也不是没有挣扎,因为郑哲很讨人喜欢。
我喜欢他和我说话的时候特别平静,特别从容的样子,还有他偶尔笑起来有点冷淡的模样。
还有他有时候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上去……真的特别可口,特别引人犯罪。
可是我。
还是。
更想回去打游戏。
第9章
我当然不会傻到把我更想回家打游戏这种话说出来,虽然我挺想劝说郑哲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功夫。
他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已经志愿把余生奉献给千奇百怪的、无所不能的二次元之中,而对现实生活——不说心生倦怠,但也确实没太多留恋。
我只留恋我姐姐,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唯一的朋友。
这么说好像有点惨,很容易让人脑补出一个从小到大被孤立的受虐儿形象,不过我得说现实绝对不是,我并非人群中最不受欢迎和受到欺辱的那一个。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应该算是运气不太好,或者用单纯的运气不太好也不能解释,形成我性格的原因多种多样,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懒得搭理别人。
我觉得郑哲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我闹不明白他怎么就看上我了。我觉得我也是个很好的人,但和我在一起,诚如我曾经的女友所说,实在是一种无声的折磨。
因为我不喜欢和人相处。
郑哲把车停在楼下,我们一起上楼,一直走到家门口,我都觉得还能感受到楼道中飘散着的,他身上澎湃的荷尔蒙。
在罪恶感浮现出来以前,我打开门冲进家中,并且毫不犹豫地把郑哲锁到了身后。
那款我先前一直在玩的沙盒游戏被正式命名为“角色扮演”,老实说我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傻爆了,直接照搬了一个游戏分类,对此我姐姐的解释是“合适的名字都被其它游戏霸占了,我们老板一生气就直接拍板了这个名字”。
老板是个耿直人。
另外我觉得我姐说起老板的时候语气不太对。
原则上我觉得办公室恋情不太合适,尤其是和自己的老板。不过只要公司没有相关规定,我姐姐自己乐意,那也就没什么,毕竟那是我姐姐自己的事情。
我打开游戏,开场CG过后显示出可以选择的角色模型,我挑挑拣拣,在穿西装的白领和赤裸的上半身上布满疤痕的军人之间选择了后者。
说来也有意思,这两个角色都让我想起郑哲,但前者是表面的像似,后者才是郑哲给我的感觉,在抛开了所有圆滑的伪装、动人的好听话之后,我觉得,他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凶悍冷酷,不畏惧死,某种程度上的享受无助和痛苦。
这错觉还真是奇怪,因为我们之间真正近距离的相处只有一场性爱,而且做爱的多半时间他都没有正对着我。
那天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有交流,我只听到我“砰砰“的心跳,感觉到他在我身下呼吸和颤抖。
人会因为一场性爱就认为了解对方了吗?这很荒诞,尤其是在约炮文化繁荣的今天,人们对性伙伴也不会敞开心灵。性只是一场用于堆积快感的肉体摩擦,是一场体液之间的交换,而与这个人的本身无关。
但隐约的,我是说,好吧,并不只是一点点——在做爱的时候,即使郑哲十分沉默,可我总觉得他已经完全对我敞开。
我怀疑这是我的错觉,因为我不能用“爱”以外的字眼解释这种全身心的托付和顺从。
当然也可能是我太年轻。
我操纵这个不怎么高大的军人走进房间,背景乐悠远空旷,时不时响起炮火声。他身处的背景是一个战场,今天他才刚刚经历一场战事,所幸他自己毫发无损,只是有些擦伤。
但他又失去了一位战友。那是他的朋友,曾经在枪弹中救他一命,那枚地雷爆炸的时候他却没能赶到,只能在百米开外眼睁睁看着对方血肉飞溅——CG里没有血肉飞溅的特写,大概是为了避免和谐大军。
总之主角现在很难过很伤心,他在喃喃自问战争的意义。
喂喂,不是吧,一个角色扮演的沙盒游戏,你居然设定了主角的性格?虽然只有一个反思,接下来就是游戏画面,理论上他做出什么选择都是不违反性格的……可我还是很在意啊。
原本还打算去战场玩一玩呢,估计接下来会是枪战,或者有什么紧急的突袭新任务。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操纵这个年轻的男人脱下军装,独自带着枪支、必备的疗伤用品和一点应急的食物离开。
我玩的男孩子离家出走,而现在,这个年轻的军人做了逃兵。
但我觉得没什么,因为对这个男人来说这根本不是保卫自己祖国的战争。他搭乘飞机,千里迢迢来到了这个贫瘠的小国家,和对面同样是千里迢迢从另一个国家来到这里的军人打仗。
因为这个贫瘠的小国家盛产某种不可替代的高科技发展所需的原料。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军队,然后过场CG来了,这个年轻人抿着唇往前,眉眼处带着忍痛的坚毅,镜头上升、平推,飞快地扫过残垣和尸体,囊括了整个战场的图景。焦痕和火光是画面的主要色调,背景乐中隐隐有孩子的哭泣。
不太真实,我记得我看过报道,在战场上长大的孩子们没有眼泪。
但这不真实让人悲痛又慰藉。
在进入游戏的下一个阶段之前,我放下手柄,决定先找找冰箱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第10章
冰箱里还有不少蔬菜,冷冻柜里也还有不少肉,我扫了一圈,什么也不想吃,又关上了冰箱门。
我注意到院子里的水泥地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便寻思着到楼下的那家馄饨店吃一碗馄饨。
门口的衣架上挂着我在雨后穿的黑色长风衣,我把风衣往肩膀上一搭,挺括的衣料便自动贴合了我的身体垂下——说真的,我一直有些好奇我姐姐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衣服,没标没牌,但光看质量和做工就感觉价格不菲。
这件风衣我一直在下雨的时候穿,搭配同色的长筒军靴,保证不湿内衣不湿脚,唯一的小瑕疵就是走出去拉风一点。
我拉开大门,锁门之后却发现对面的大门虚掩着,没有锁上。
这是一栋老式居民楼,楼下的门锁几乎没什么用处,再加上这里是众所周知的大学生租住的地盘,几乎每个月这附近都会有大量财务失窃的消息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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