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拒绝邀请,我想回家打游戏,正玩到关键部分,流浪了数月的男孩被人贩子盯上了,接下来的剧情无论是斗智斗勇还是被卖到黑矿都会很有趣,但辅导员在我久久的沉默中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这是个形容词,我在心里为辅导员配上了软绵绵的包子脸,他忐忑的表情很适合画成快被欺负哭的样子。
小弱受人设。
……以往我也这么给周围的人打标签,在心里默默配上Q版图片,但那时候我不知道我还能弯。
搞得像是我在无意识意淫他们。
打住。我赶紧收回脑洞,迎着辅导员期待的眼神,败下阵来:“我会去的。”
聚会的时间定在周末,原本是计划的先吃饭再去KTV,但前一天辅导员又打电话过来,说是找到了一个很棒的轰趴别墅,是新开的所以折扣很高,我们可以玩到很晚,困的人可以直接在别墅里的房间休息,第二天再回家。
本来只是唱歌我都不太想去的,轰趴可玩的东西挺多,可惜对不爱玩的人来说只是折磨。
我更不想去了。
但是不用猜都知道篮球队队员们一定兴致高昂,单单我拒绝了会很煞风景,而且我原本就答应过。又想想到时候能够早点说自己累了,远离闹哄哄的场所,我还是勉强应了好。
我是最晚到的一个,才刚刚熬夜打完了人贩子的部分。斗智斗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我的选项是把小男孩陷入险境,本来还挺期待后续剧情……但过场CG里那个有着圆润身材,最终被我完成瘦削小脸的男孩子死在了手术台上。
他被摘取了两个肾脏和一双眼睛,尸体抛弃在野狗聚集的地方。
我默默看着他的尸体被分食,最后一块血肉粘连的骨头被一只凶狠的母狗抢到。它狼吞虎咽地当场嚼碎食物,然后拖着抢夺下变得伤痕累累的后腿回到窝里,哺育自己的一窝崽子。
屏幕上几乎能看到幼犬鼻尖上湿润的光泽,我关掉游戏,觉得这个游戏发售后一定能火。
精美的画面,灵活的玩法,顶尖的配乐,最值得称道的是对玩家玩游戏时的心态把控非常妙,“把控”或是“旁观”,界限模糊。
哪怕是黑暗向的结局,也有残酷的温情。
难过?没有。
一个游戏而已。
游戏还是人生,我分得非常清楚。
第7章
轰趴和我想象的一样无聊——单指对我来说无聊。
队员们和辅导员都玩得很开心。
吃了很适合炒热气氛的烤肉,然后桌牌,最后喝酒唱歌,嬉戏打闹。我对这场聚会的全部感受就是烤肉味道太重,还有实在是太吵了。
我不擅长这些,全程都是可有可无地配合他们,因为平常就不太爱说话的缘故,也没什么人发现我心里的不耐烦。叫来的啤酒喝了不知道多少打,空瓶子散了一地,房间内群魔乱舞,灯光狂闪。
一开始我还待在角落里假装自己在认真看他们玩,后来大家都失去了理智,连最软乎的辅导员都咆哮着拎了一瓶酒死活要给一个喝跪了的队员灌下去,我也就不再掩饰,掏出手机玩连连看。
熬到他们都歪歪扭扭地躺倒在地上,我才一边想着“我就知道”,一边认命地挨个扛回房间,往床上一扔,被子一盖,门一锁。
卧室在二楼,篮球队加上辅导员的人数不多不少,但一趟又一趟地搬上去又跑下来,我也累得够呛。
最后一个扛的是辅导员,我把他放到最后是因为辅导员看上去很小一只——而一个轻松的收尾会让人心情愉快。
楼下灯光还在闪烁,桌上、地上沙发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食物的残骸。
如果这是个游戏,在此刻结束最为合适,因为人散后的画面皆尽凌乱,灯光下一切光怪陆离。
看上去一定有些喧嚣之后的寂寞感。
我摇了摇头,半拖半抱地搀扶着辅导员上了楼,将他摔到床上。
“……王经亘?”正待离开,辅导员忽然拉住了我,茫茫然地嘟哝,“你别晃……你别晃啊,你晃得我眼晕……”
我拉下他的手,说:“睡吧,”
他眼神发直,木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又伸手把我拽住了。
这次他用了些力气,我掰了一下才把他的手掰开。被掰开手之后辅导员就没有再伸手过来,他慢吞吞垂下头看了看手,又很迟钝地抬起头看了看我,忽地眼眶就红了,把我唬了一跳。
“我……我有没有说我喜欢你啊。”他大着舌头,很努力地想要说清楚,“我喜欢你,王经亘。”
前一句还可以自欺欺人说他喝多了认错人,后一句表白直接带了我的名字,我实在没办法再无视下去。
可现在要怎么办?拒绝吗?辅导员喝这么多,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想了一会儿,却又走了神,心说这“平凡无奇的人生忽然出现某件事打破节奏”的标准开场,紧随其后的一般都是“一大堆事接踵而至把生活搅得鸡飞狗跳”,我这里好像已经有了后者的征兆了,似乎不大妙啊。
而且我这里“忽然出现”的那件事,还有被同性表白……好像也只会出现在腐向剧情里?
——等等回神,先想想怎么处理辅导员的事。
然后我发现辅导员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辅导员也只是刚毕业的学生,又是娃娃脸,在睡梦里露出笑容的时候还真挺可爱的。
我下了楼,关掉五彩斑斓闪得人眼睛疼的灯。
大厅里蓦地暗下来,这黑暗也带走了喧嚣,我站在电灯开关前,听到外面细细的雨声。
下雨了。
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窗,潮湿而阴冷的风吹了进来,驱散房间内啤酒的味道和空调的高温。
别墅外的白炽灯映亮了窗前的走廊和更远处的一小块儿地方,黑黝黝的土地、深褐色的树干若隐若现。
银光断断续续如流星滑过,这个夜晚是如此的寂静,默默中,天上的银河倾洒。
我有些怀念那个死去的小男孩,但这怀念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片刻后我关紧窗户后反锁,又拉上窗帘。但就在拉上窗帘的刹那,我看见不远处的屋檐下红光微闪。
我停住了,仔细端详,勉强分辨出有人撑了一把黑伞站在那里抽烟。那人的身形模糊,不过看身高和肩宽,应该是个男人。
他很快熄了烟,掏出手机放在面前。
屏幕亮起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脸,一股熟悉的战栗感顺着我的后背爬到了头顶,但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出于某种对于未知的……兴奋?紧张?说不清。我看见他把手机放到了自己耳边,然后我的手机在寂静中震动起来。
我接起了电话。
“喂?”他说,“玩得开心吗。”
我说:“还行。”
“那就是不喜欢。”他在另一端笑了,“上次的红酒还有半瓶,要喝吗?”
你直接问“少年,炮乎”不就好了,还搞这套。
可随着这句话,我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上一次我们在昏暗的电视机荧光下做爱的场景。宽阔而无遮拦的客厅,柔和韧兼具的肉体,喉舌鼻腔间都是微酸的酒气……奇了怪了,我本身是不喜欢红酒的味道的,我一向更偏爱啤酒。
但这一刻我非常想喝红酒。
单纯的,想喝红酒。
第8章
雨声渐渐,郑哲的呼吸微不可闻。
他耐心地等着我的回答,我盯着伞下的人影出了一会儿神,说:“不了,谢谢。”
昨天打游戏太晚了,本来就困得厉害,刚刚还干了体力活,我现在就想睡觉。
一个人。不做什么。
就洗个澡,然后睡觉。
郑哲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轻声说:“好。那下次吧。”
我没接口,但是也没有挂断。
无声中我们都沉默地听了一会儿对方的呼吸,而后我看见郑哲放下了手。
我也放下手,拉起窗帘,转身上二楼休息。
第二天辅导员果然什么都不记得,没事人一样招呼队员们出来。我站在队伍最后,告诉他们我不回学校,让他们搭车走。
暗恋要怎么打消我不清楚,长时间不出现在对方面前大概就好了吧。本来大学里辅导员出现在普通学生面前的几率就不高,刻意避开的话,一两个学期不见面完全没有问题。
“要注意安全啊。”辅导员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像以往一样碎碎叨叨地叮嘱了几句,领着一群人上车走了。
地面还是潮湿的深色,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早上才停。我站在屋檐下目送载着辅导员一行人的两辆出租车渐行渐远,一滴水从屋檐上砸下来,落进我的头发里,凉得我一个寒战。
我回过头,看见郑哲就站在我的身后。
穿了一身浅咖色的休闲西装,外面套了一件同色长风衣,白色的衬衣领口开着,露出最靠近脖子的一小节锁骨。
他的身高属于平均水平,在我面前还不够看,所以需要微微抬着头仰视我。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还注意到以往从来不会注意的,比如他的喉结在轻轻滑动,还有他仰头所展露出的绷紧的颈部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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