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想去,但是没钱?”
“那肯定啊。”
我说:“郑哲有钱。”
姐姐抬起头看我。
我默默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向姐姐展示钱包里码得整整齐齐的两排卡。
来自不同银行的、各种颜色的卡,在收到之前我连见都没见过这些卡。我自己只有一张农行的卡,而且已经好些年没用过了——自从网银这玩意儿出现,我就再也没用过银行卡。
姐姐一把抢过钱包,把那些卡一个个抽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啧啧感叹:“好家伙,这些卡加起来额度也有个千八百万了吧……还好不是黑卡,不然要吓死人了。”
我哭笑不得:“他是有黑卡,但是给我干嘛啊?我平常没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根本用不着。”
“不是有那种几十万的珍藏版手办吗?”她说,“买买买。”
我说:“手办有一两个就行了,我对凑齐手办没有执念。你还要不要去花钱了?”
姐姐很心动地捏着卡,还有些矜持:“那要是你男票有意见怎么办?”
我实话实说:“他不会有意见。他应该挺高兴我花钱的。”
姐姐拍桌而起:“走!”
她没有带我去购物中心,而是七拐八拐地领着我去了一条僻静的长街,打眼望过去,一整条街面的橱窗里挂的全是旗袍。我隐约知道一点儿,据说即使不是驰名大牌,稍微讲究点的手工旗袍也价值不菲,一件十多万不算贵的。
姐姐八成来过不少次了,带着我直奔位置居末的一家小店。店里坐了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和尚头,和尚一样的麻布衣,脚上一双金灿灿的渔夫鞋。这打扮真是够呛。
“老陶!上次那几个样子还留着呢?”姐姐难掩兴奋,“把你那本子拿出来,我要凑个二十套!”
“二十套做不过来。”老陶说,打量她两眼,“最多两套,先给你做着,别的还得排队。”
“那就先挑好了存着,慢慢做。”姐姐笑得十分灿烂,扯了我一把,“我弟。待会儿刷他的卡。”
那是郑哲的卡。
算了,跟我的也没差。随便吧。
老陶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小伙子骨相漂亮。年纪要再大一点才好看。”
我姐瞪他一眼:“瞎说。年轻有年轻的好看,成熟有成熟的好看,哪里有更好看的说法。”
老陶笑笑,不做答复。
店面不大,没有休息的地方,姐姐已经兴奋地开始在一本摊开的画册上挑选花样,我站在一边玩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上方忽然跳出一条信息。
“在吗?”发信人备注是李晔。
我想起来了,就那个跟我说有什么事都找他,小事包解决的。
我回复道:“在。”
“秦昭旭的车在往你们的方向开,大概半个小时后到。”
“我不认识秦昭旭。”
那边回复了一个省略号,然后告诉我:“秦昭旭是你姐姐的现男友。”
我抬头看了看,姐姐还在和老陶争论着什么,不过看起来只是她单方面的意见。我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慢慢打字:“马上就是前男友了。他多高多重?有没有带人?”
李晔:“没你高没你重没带人没学过武,八成打不过你。”
那行,我放心了,回他一句“多谢”。
我和姐姐都有一定程度的人格缺陷,但人格缺陷不一定是一件坏事。我玩过很多游戏,游戏里有教科书式的病娇和口嫌体正直,要想得到那些角色的爱,唯一的诀窍就是接受她亦或是他的缺点。
很多时候,就是那些人格缺陷,帮助我们选择某些人进入我们的人生。
我想我选对了,但姐姐选错了。
不要紧。
这是个多么好的世界,小错犯也就犯了,再严重不过是重头来过。
她永远有机会改。
第29章
秦昭旭在二十多分钟后抵达了现场。
这是我第二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穿着西装三件套的人。
他身高大概有一米八几,长相还行——或许算得上好看,尽管完全比不上游戏里的人物建模。黑色的西装和面目表情的神色显得他极为成熟可靠,他走路的姿势也挺拔有力,看上去倒不像是花花公子。
也许他真的不是。至少不是主动招惹。我偏向于他是那种风度极佳,不会干脆果断地拒绝女性好感的人。
这更可怕。
他大步流星地走近了,我退后几步,试图给他和姐姐留出足够的空间解决问题。老陶没注意到秦昭旭,不过我个人认为他是可以被忽略的,单单他神奇的服装搭配就能把他划出姐姐和秦昭旭的范围。
但我没想到这家伙对姐姐说的第一句话是:“他是谁?”
紧跟着他又问:“为什么辞职?”
姐姐看着图样本子,头也不抬,十分冷淡:“因为昨晚我给你发了分手短信。和前男友在一个公司工作不符合我的风格。”
……姐你为什么不先回答他我是谁?喂打架可以挡箭牌别找我!
但晚了。秦昭旭已经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盯得我浑身上下都不对劲,鸡皮疙瘩一茬一茬往外冒。他倒还算是冷静,只是冷冷看了我一会儿,也没有口出恶言,就是看样子气得不轻。
“别看了,那是我弟。”姐姐说,心不在焉地翻了一页图样本子,“听说我心情不好过来陪我逛街。”
秦昭旭质问她:“什么弟弟,联系得这么勤!”
“你是不是傻?”姐姐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回答,“当然是亲弟弟!”
秦昭旭的表情空白了,场面气氛直转,空气里的尴尬已经有了凝胶的质感。
“……你没说你还有一个弟弟。”秦昭旭的语气软化了,还回头给了我一个温和的笑容。
姐姐依然看着图样本子:“没有必要。”
然后她冲我招了招手,我满心不情愿地挪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本子。她无视了还盯着她看的秦昭旭,点了点其中的几个,和颜悦色地跟我说:“就这些。去跟老陶讲,顺便刷卡啊。”
秦昭旭的眼神移到了我身上。
我说了我不喜欢我姐姐,这是真的。她老是这样,一不高兴就给我制造小麻烦,或者指使我去做一些我不喜欢的小事。在她真的不高兴的时候我会去做的,她知道,她就喜欢我惯着她。
有没有搞错。我是她弟弟,不是她男朋友,没义务满足她泛滥的少女心。
爸妈生她之前应该先给她生一个哥哥。
身处两人的视线中心让我浑身都不自在,这一点让姐姐的笑容十分舒畅,于是秦昭旭盯我盯得更紧了。
如果我再娇弱一点就可以晕倒来逃避现场了。该死。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情侣闹分手只要没打起来就约等于在调情,只不过这种调情比较危险,闹不好就真的分手了——我早该知道这是一条真理。
哼。庸俗。我姐姐谈起恋爱来也是这么庸俗。
我盯着姐姐,心说你有本事闹分手有本事真分手。姐姐回视我,笑容愈发亲切,眼神里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你不懂,秦昭旭不在现场的话她应该会这么跟我说。她老这么定义我,就好像我玩游戏把自己玩傻了。
我不是不懂。我太懂了。姐姐虽然做着游戏相关的工作,也会认真玩一个游戏,可实际上她对游戏毫不上心。她只知道一款优秀的游戏要一个数百人的团队倾力制作一整年,却不知道那些被誉为神作的游戏不亚于一部心理学著作。
有些游戏只有一个真结局。你玩到最后得到的是希望、梦想,但真正的结局隐藏在细枝末节和语焉不详的线索里,有时候玩家会意识到不太对劲,他们会重头来过,寻根究底、细心排除,有时候他们会找到彩蛋,而彩蛋揭示的是伪善、背叛和痛苦。
那才是真相。玩到最后你会发现你操纵的玩家和你做出的选择就是人生。如果你太计较,太专注,得到的只会是悲剧。
你以为这就是启示了?不不不,制作方才不会满足于只给玩家这一点点压抑。他们会精心设计每一个细节,你可以重置游戏很多次,每一次重置都选择不同的选项,每一个不同的组合都会向你揭示某个秘密,等你把这款游戏玩了几十上百遍,才能拼凑出真相。
太多次的重复让你对细节了然于心,你终于能够对游戏角色的命运感同身受,角色的奋斗、爱和希望往往就是你的奋斗、爱和希望。这个游戏在你心里不再代表伪善、背叛和痛苦了。它甚至不能算作一个悲剧。
它是人生。它是绝望。它是人生的终点。它是绝望的N次方。
我没有不懂。我太懂了。情人的爱常常在时间和相处中消磨,友人的爱普遍会输给时间和各自的家庭,亲人的爱是最有希望长久不变且愈发深厚的,可死亡也最终会使他们分离——愈发深厚的爱反而会将人击垮。
人人都擅长遗忘,我似乎缺乏这种能力。很多年了,我始终恐惧在路上碰到熟悉的背影、听到熟悉的声音。哪怕只有一点点相似,记忆的阀门就会不受控制地打开,像海一样令我沉迷和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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