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竺清和小毓进屋时,骆老爷子也刚到,正在玄关挂大衣。哪知还不等介绍,竺清先牵着竺毓对老先生毕恭毕敬行了一个九十度大礼,直起身后唤道:“骆爷爷好。”
老爷子忙笑眯眯一人塞了一枚红包,又把竺毓牵过去摸摸头发掐掐脸蛋,小家伙虽很不自在别人这般亲近,但神色动作却十分温顺,显然是老熟识了。
符舟倒不知道这几人原本竟是认识的,口中感叹缘分,竺清说:“当初我进入善诚骆爷爷帮了很多忙。”
骆然是当年竺清父亲的心理医生,他一直认为后来竺清父亲生出那样冲动的行为有自己的过失,因此对竺清姐弟俩多有照顾。
但竺清说:“其实骆爷爷哪里需要愧疚呢,是我们家的大人太荒唐,反倒拖累了别人。”
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上一辈的事他并不清楚,但他确实好奇过以竺清的综合条件怎么能够顺利进入善诚,毕竟成绩相当的自己也是由符文远奔忙了一番的。
正要与竺清细聊,端着托盘的于兰大声招呼,“都在门口堆着做什么呀,快过来吃点心,学了这么久,可算是出师了!”
于是众人忙去品尝于兰的好手艺。
竺清进厨房和女士们一起忙碌,符文远和常借在客厅聊些生意往来,有时也听听骆老爷子的高见。
老先生笑道:“一介糟老头子能有什么高见。”
常借道:“老先生过谦了,您当年那把手术刀可是远近闻名,就是我这个外行人,也是听闻过您的风采的。”
骆然只笑着摇头。
这里面有很深牵扯,常借或许不知道,但关于当年骆然从市立医院辞职的事情符文远从尤玲处听过一些,话说至此他便明白了,过去的事老先生不想再提,因此符文远谈起常借正在开发的软件,随口转了话头。
符舟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他隐隐觉得老先生从市立医院转到那南郊小小的一疗养院与云溪有关,但既然老先生不愿意提起,他便也不好过问,于是拉着苏融和竺毓去院子里炸鞭炮玩。
竺毓年纪小小,胆子却大得不行,符舟往往是一点燃引线就急忙甩手,他和苏融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镇静,动作优哉游哉就似乎手上拿的不是个会爆炸的玩意儿而是朵带着香气的露水玫瑰。
符舟看得胆战心惊。
他们在院子里欢呼笑闹,一人提着竺毓一只胳膊玩荡秋千,竺毓却严肃反抗,“不要这种逗小孩的把戏!”
“啊哦~”符舟不知道大人都玩什么游戏。
苏融蹲下来请教小男子汉,“那想玩什么呢?”
还不等竺毓回答,符舟挤进两人中间一边一颗脑袋揉得欢快。
竺毓抵着下巴认真思索片刻,“打符舟!”
苏融觉得提议很有道理,于是一大一小火速达成共识,追着符舟满院子跑。符舟哀嚎着跑进厨房寻求支援,兔子似的往竺清身后缩,“姐姐!帮我!”
竺毓气惨了,“那是我的姐姐!”
符舟在举着芹菜的竺清身后对他做鬼脸。
眼看两人就要大战三百回合,苏融及时和稀泥,将自家长不大的混世魔王拎回来紧紧困在方圆五十厘米之内。
“上厕所你也要跟着啊?”刚刚从战火中被解救出来的符舟又开始作妖,苏融似乎有这个想法,符舟瞧没人看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脸上啄了一下,然后风一样跑进厕所反锁上门。
真刺激。
第21章 第21章
客厅里摆了一颗果实累累的金桔树,上面缀着许多红包,小辈们随意拆取。
这是符舟最喜欢的活动,当然数他收获最为丰盛。竺清和竺毓却显得有些拘谨,符舟便一个个红包取下来往姐弟俩衣兜里塞,众大人都忙开口宽慰说讨个彩头,让俩孩子安心收下。
材料准备妥当后所有人围坐在客厅里包饺子,电视开着充当温馨的背景音。
符舟折腾半天包好一只却将皮给撑破了,按风俗讲这是不吉利的,听了大人提醒,苏融无声接过来用另一张面皮覆好。
符舟却不满意了,“这样皮太厚,不好吃了。”
苏融将手里的面粉点在他脸上,“我吃。”
符舟瘪瘪嘴,那也要你能认得才行。
当然能认得,最丑的一只,恁凭他苏融巧夺天工也挽救不了。
往饺子里塞硬币的福气活由年纪最小的竺毓完成,等瞧着他一本正经将饺子边封好,宋雨乔便笑着端了托盘进厨房,再出来时便多了令人垂涎欲滴的碗碗碟碟。
开席前要响一挂鞭炮,好大一卷,拆了开来,符舟提着头,苏融提着尾,中间还有个竺毓掂着以防拖地上了。
符舟不敢点火,又偏觉得好玩,引子一燃便捂着耳朵往厅里钻,噼里啪啦一派喜气洋洋,火红的炮衣飘飘然落在地上,与走廊上亮着的灯笼打个招呼,处处都是新年的味道。
炮声响了好长时间,于兰和宋雨乔怕菜凉了忙齐声招呼,“真要等它响完了才动筷呀!”
饭毕几个中学生带着竺毓在厨房笑闹着搞清洁,大人们在客厅就着春晚聊天消食。差不多十点,老爷子要回家歇息,挽留不住,符文远只好送他到门外直看到他上了车。过不久宋雨乔和常借也要离开,于兰如今自己有了一套公寓,因此和他们同行一段,临行前给小辈们又一人发了一枚红包,叮嘱他们不要睡得太晚。
符文远没有守岁的习惯,再加之年关期间应酬颇多,整个人早乏了,因此洗漱过后便回房睡了。
几个小的留在客厅里商量着要守到倒数,搬了箱烟花到院子去放,隔壁人家也有明亮的焰火从院子里冲出来,却因为围墙堵着而瞧不见那其乐融融的景象。符舟不自觉地吸吸鼻子,那里该有一丛玫瑰的。
先前买了孔明灯,这时候也通通拿出来,一人托着一边,接连放了四只,每人一只,仰着脖子看着它越飘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玩累了就躺在草坪上抵着脑袋小声说话,不太清楚时间究竟过了多久,但因为钟楼就在不远处,那里现在一定聚了一群人在等待倒数,待会儿声音会传过来,因此放心大胆地静候。
这一年只剩最后不到一分钟的时候,大团大团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炸裂开来,照亮了这座城市的夜空,隐隐约约传来倒数的声音,忙跟着念,却发现竺毓没有出声。
竺清摸摸弟弟的脸,小家伙原来睡着了,等他迷糊着睁开眼时,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姐弟俩在初一用过早饭之后离开,初二符文远带着俩个小辈去潮州符舟的舅老爷,也就是尤玲的亲兄长家拜年。往年倒是不常走动,但今年尤玲和符琛在那边过年,再加之外公外婆去世后,亲近的长辈说起来也就只这一家了。
车还没停稳,舅奶奶就先迎了出来,亲切的拉着符舟嘘寒问暖,早听说过苏融的存在,知道该折腾的都折腾够了,因此没说闲话,当做一家人看。
至少表面上如此。
潮州讲究“过门就是客”,过门了这家的主人一定会请喝茶。等三人都坐暖和了,舅老爷指挥着俩小辈搬出来一套阵仗颇大的茶具,茶洗、茶荷、茶则、茶宠……零零总总二十来样。
所谓工夫茶,并非一种茶叶或茶类的名字,而是一种泡茶的技法,讲究水、火、器具、冲泡的技艺,有冲泡顺口溜曰:高冲低洒、刮沫淋盖、关公巡城、韩信点兵……
红泥炉,橄榄碳,砂铫烧水。泡茶前先将沸水注入盖碗以温茶器,茶叶用的是福建安溪铁观音,茶则置茶入盖碗,注水入茶叶中再实时倒出以洗茶。
洗茶后注水入盖碗,高冲以使茶叶滚动,切忌太速,防止茶叶冲出。盖碗浸泡时用盖来回翻动茶叶,以使其更易散开,打圈式出茶,每次只三个饮杯。
无论尊贵,第一杯茶一定递给左手第一位客人。符舟接过,闻其香,赏其色,品其味,三口饮尽,酣畅淋漓。舅老爷笑夸他十分像模像样。
符舟后来同苏融到过许多地方,见过比工夫茶更规矩繁多的日本茶道,也在偏远闭塞的农家以当地采摘的茶叶随手泡上过一壶,关于茶,千人千解。有人不喜欢繁文缛节,道喝茶本就图个轻松,讲究多了反倒更累,但也的确有人喜欢那种充满仪式的美感。
按他的心性来说,其实更追求随性自然,但这小小一片树叶,既然能让沉迷它的人不惜发动战争,那其实它的意义早就不止于口齿之间,因此最好是各喝各的,任其发展。
隔天和长辈们去寺庙里上香,怕人多,起了个老早,到了一看,人山人海。不愿意去挤这热闹,得了长辈的准许后和苏融沿着老街慢悠悠晃荡,瞧见卖风车的,玩心大起买了一只来迎风握在手里。
一间糕饼店铺前生意兴隆,想必十分味美,爱甜食的符舟当然不会错过。但排队前先要征得苏融同意,只因为先前太不忌口导致家人十分担心他的健康。
“就买半斤。”举着四只手指头发誓,眼神里几乎带着祈求了,苏融拗不过,最后讨价还价,单买了两只饼子,惹得符舟满脸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