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车门打开又关上,沈多意走了,只留下句“出入平安”。
戚时安没下车追,点着火调头驶离了秋叶街。胸腔渐渐升腾起一股气来,胡乱的堵在各个气管出口,最后把他气笑了。等红灯时踩下刹车,后视镜上挂着的坠子摇晃了几下,背面翻转了过来,上面赫然写着“出入平安”四个大字。
“……”
戚时安拿起仪表盘上的软珍小熊猫,抽出一根点燃吸了两口,从此吃喝piao赌抽,他又多会了一样。呛人的烟气弥漫在车厢,绿灯亮起的瞬间他把大众开出了越野的气势。
两千一杯的酒,沈多意疼晕也要喝。
所以钱能左右的话,那就很好办了。
高级合伙人的办公室里听不见任何来自外部的杂音,沈多意睁大许久的双眼忽然无力地眨了两下,他垂下头看了眼地板,然后蹲下身拾捡滚落的栗子。
戚时安绕过办公桌去,正好望着对方的发心,他蹲下随手捡了一颗,剥开放进嘴里,咽下后说:“很甜,德国人炒栗子没放糖,不如这个好吃。”
沈多意还在捡,貌似没有回神。
戚时安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隔了十年才知道我的名字,希望你能牢牢记住。”
沈多意抬眼:“还有别的事吗?”
戚时安笑答:“因为报告而取消的欢迎会,今晚我来补给你。”
第5章
腕间淡青色的血管被戚时安用指腹掐着,沈多意动动手指想要挣开,但是两三次后都失败了,毕竟他不知道对方练过格斗。
“戚先生,要一直这样蹲着吗?”沈多意抬头对上戚时安的目光,然后平静地出声问道。戚时安终于松开了手,像小孩儿上交压岁钱似的,很舍不得。
栗子被悉数捡回袋子里,沈多意站起身,把分析报告放在了办公桌的边缘处。在摞成山的文件旁,那份报告显得孤独又单薄,他避开戚时安的注视,说:“报告放这儿了,有什么问题我再改。”
报告不过是当时为了取消欢迎会的把戏,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戚时安按照沈多意给的台阶下去,说:“好多文件要处理,等我弄完了就看你的报告。”
沈多意移开半步:“那我回去做事了。”
戚时安故意不吭声,让对方以为他是默认,等人转身要走的时候再一把抓住,无赖道:“糖炒栗子不是送给我的么,怎么还要带走?”
沈多意迅速把那袋栗子塞进戚时安的怀里,戚时安满足地接过,又问:“我给你买的那袋——”
“我不要了。”
沈多意打断他的话,然后挣开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桌上摞着的文件还是之前那么高,戚时安靠着桌沿出神,脚边全是剥落的栗子壳。
那时候不要,现在也不要。
那加薪要不要?
沈多意已经对升职加薪不抱什么期待了,回部门的路上心中百味杂陈。记忆里面的戚时安,在夜总会帮过他,在酒吧围堵过他,还在国宾等过他。
态度时软时硬,好像很在乎,又好像很瞧不上。
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清楚对方怎样看他。他甚至心里没底,隐隐担心对方把他打工的陈年旧事,在茶余饭后跟别人嚼了去。
他很怕流言四起。
十几岁就流连娱乐场所的戚时安,对人连堵带截花样频出。沈多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靠着门催促自己尽快从回忆中抽离。
他猛然想起孟良的话来:爱玩成性,欺男霸女。
戚时安还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从万丈深渊掉入了十八层地狱,吃完栗子继续工作,要把这些天积累的问题一一处理干净。
未看的文件逐渐减少,看完的在另一边重新堆起,办公桌上的三台电脑,分别显示着几支股票的走势图,他偶尔瞥一眼,最后盯着上证指数历史循环周期图,开了语音会议连线到股票投资部。
戚时安忙得没注意时间,甚至口渴到无法忍受才想起喝口水,他看着空掉的杯子按下了内线电话:“安妮,你想渴死我?”
安妮几乎是立刻推门进来,快步走到桌前拿杯子,穿着细高跟鞋差点被栗子壳绊倒。她再次端着水进来时,顺手把垃圾收拾到环保袋里,提醒道:“戚先生,该吃午饭了,在员工餐厅吃还是出去吃?”
戚时安看了眼手表,这时候订位子已经晚了,他想了想:“员工餐厅吧。对了,晚上定夏天餐厅,整个三四层都要。还有通知各部门三点开会。”
“好的,我马上打电话确认。”安妮准备出去。
戚时安出声:“等一下,开会的时候加上咨询部。”
咨询部其实归章以明管,两方平时井水是井水,河水是河水。但戚时安心里的那池子水已经涟漪四起了,他便不想再理会其他,只想舀对方一瓢水过来。
时间稍晚,员工餐厅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好菜,戚时安到的时候正好碰见章以明在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下讲电话。
“跑车送你,你故意撞坏弄得医院警局两头折腾,好的我再送你一辆新的,现在又来不要钱要爱那一套。”
“我不怕分个手太贵,就怕分个手太累。”
估计是前几天陪证券交易所的王主任太操心,章以明此时暴躁非常,丝毫想不起与手机那端的人曾怎样快活温存。电话终于在哭叫声中挂断,他扭脸看到戚时安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分手成功了吗?”戚时安云淡风轻,“想跟你谈个事儿,别误伤了我。”
章以明随手拉开椅子坐下:“我一个月不知道分多少次手,这回算是遭遇滑铁卢了。真他妈,舞池里扭着屁股认识的,她还想白头偕老啊?”
厨师把单做的菜端上来,戚时安先尝了一口,问:“那你最近和谁举案齐眉呢?”
“一个大学生,学昆曲的。”章以明迅速下了筷子,“男孩儿,我边弄他边让他唱,那叫声特好听,以为飞进来一只黄鹂鸟呢。”
戚时安忍不住皱眉:“打住,已经开始恶心了。”
章以明也停止回味:“对了,你刚才说谈事儿,谈什么事儿?”
戚时安停了筷子,难得换了副真诚又可爱的表情,说:“明哥,把咨询部给我吧。”
“……”章以明嚼着鲜脆的冬笋,“分工合作,你手下的所有部门我从不插手,公司的账户也是你单独操作,对吧?咨询部掌握着业务命脉,你要走它就等于断我肱骨。”
戚时安被飙升肾上腺素冲昏了头,此时三碗饭下去压了压,脑子恢复清醒,笑着说:“开完笑的,我是想说,以后我们这边开会,最好把咨询部也加上。”
既然是掌握着业务命脉,那就要时刻了解市场的方向和技术部门的动作。章以明耸耸肩膀:“其实早该加了,省的开完再传达,麻烦。”
“嗯,你理解就好。”栗子的饱腹感很强,以至于戚时安吃了三碗饭就搁下了筷子,“下午开会估计很累,我晚上订了餐厅请大家吃饭,你分完手也过去吧。”
午休时间因为短暂而珍贵,戚时安从不在餐厅多待,吃完擦擦嘴就走。他顺道去几间休息室看了看,不过没进门,怕惹得员工无名紧张。
目光逡巡了数遭,却始终没看见沈多意的身影。戚时安溜达到咨询部门口,把值班的前台小姐吓了一跳,他面无表情地经过:“继续补你的妆,不用管我。”
整片格子间看不到什么人,有的外出吃饭没有回来,有的在休息室聊天,只有零星几个趴在桌上睡觉。他轻轻走到组长办公室门口,透过玻璃窗看见沈多意趴在桌上。
戚时安这才发现沈多意的身上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件海蓝色的针织衫,宽松的袖口被撸到手肘处,露着两只纤细的小臂。右手手腕上带着只防水手表,貌似是中学生才喜欢的款式。
沈多意安安静静地趴在那儿休息,带着抹海蓝色在阳光中浅浅呼吸。
戚时安移不开眼睛,想起了家里的一株蓝色绣球花。
手下随主,安妮的工作效率很高,预订了餐厅、出了通知,还迅速拟了文件挂上系统公告,以后戚时安的部门会议咨询部也要参加。
任何一项变动在人多口杂的公司都会被议论上几天,高层的心理也会被揣摩个不停。咨询部从此两边的会都要开,两个老板对于部门的分量也要重新评估。
不过他们还未来得及琢磨,就要赶去三十层开会了。
戚时安手下的部门都按平时的座位就坐,咨询部的主管和几名组长只好盘踞在后方。沈多意刚来没多久,自觉地坐到了最后。
戚时安一眼望去,偏头道:“安妮,把我的眼镜拿过来。”
大灯关掉,只余台上亮着光,文字政策只要认字就该读懂,所以快速略过,数十张典型的指数图要一一分析,引申各种可能,这是戚时安一贯的开会方式。
沈多意在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笔,凝神盯着投影的内容。
“去年公司一直着力做期货投资,现在也时刻关注着贵金属和化学品这两方面,不过重心渐渐转移到了外汇投资上。”戚时安应该已经养成了习惯,他随手摘了袖扣丢在桌上,然后把袖子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