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去兮)

　　他奶奶立刻停住了抽噎声，不给他反悔的机会也不给唐回说话的机会，从善如流的把两张纸从她老爷子兜里翻出来，递在唐希面前，把笔塞在他右手里，说：“签了这个，两个都签。”
　　那两张纸上写的是一模一样的内容，是唐希展开匆匆一扫，两张欠条上都规规矩矩的签上了他爷爷的大名儿，甚至还有公证人的签名。鲜红的印章盖在右下角，唐希心想还真是齐全啊。
　　他心里异常平静，下意识的看向肖城，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没有心疼，没有同情，和他一样毫无波澜，但是唐希却看见了一丝坚定，那好像在说：“没关系，有我陪着你，大不了一起还。”他突然笑了，不是自嘲的笑而是突然有了依靠的笑，他看向他所谓的‘爷爷奶奶’，他奶奶一脸焦急的等着他签，他那平时话不多的爷爷坐着一声不吭，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把他的期翼所出卖。他们两个就像吃人不留骨头的剥削者。
　　唐希捏着笔，心想这一下签过去了，所谓的亲情便不再像以前一样岌岌可危的还要维护者表面的太平了。
　　唐爸大喝一声：“签什么签！妈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作势要把欠条抢过去，却被唐希他奶奶一把抱住。这个老妇人发起疯来一个中年男人甚至挡不住，她埋在她儿子的身上嚎啕大哭，尽数这么些年来她的不易，就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敞开的房门突然被敲响，肖城的妈妈牵着肖朵身后站着肖城的爸爸。肖城妈和善的开口道：“抱歉来晚了，这是……？”
　　他们一家人美好的样子刺痛了唐希的眼睛，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黑喜剧，没有色彩没有光亮。他想着，要是他妈还在就好了，他会有一个弟弟或妹妹，或许两个或许三个，他会有一个和谐的家庭，父母美满家庭幸福。而不是每天生活的提心吊胆，惊惧或许哪一天会被抛弃，或者像现在这样，被逼着签下血淋林的字据。
　　唐希火速的在空白的地方签下自己的名字，他爷爷接过去看了看没有什么大碍后慎重的揣进了怀里，他奶奶也如愿的停止了哭泣。唐希对肖城的爸妈问了句好，从他们身边穿过出了这个家门。肖城紧跟在他身后，肖城爸妈对视一眼。唐回站在屋里不知所措，眼前的父母满面红光的在交谈着，厨房里还有没烧完中途停止的菜，刚刚走出去头也不回的儿子，还有站在门外不知情的肖城父母。
　　肖城妈妥善的开口说：“唐爸，我们还是下次再来拜访吧，今天辛苦你了。”
　　唐爸绷着脸，疲惫道：“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下次一定做一桌子大餐宴请你们。”
　　肖城妈笑着说：“没事，反正也在对面。朵儿，来跟叔叔和爷爷奶奶说再见。”
　　肖朵不明白眼前的状况，但还是乖巧的都问候了一句。
　　唐回见他们都走了以后，也想出门去找他的儿子回来。他父母一把把他拉住，说：“不准出去！”
　　唐回挣扎，说：“爸妈，我去把唐希找回来！”
　　他妈冷哼一声，说：“找什么找，不回来最好不过，还不用供着他了。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签个字据也能气冲冲的跑了。”
　　唐回怒吼：“你这是干人事儿吗！他才多大啊，签了又能怎样！”
　　他妈得意的说：“我问过小四了，这就是具有法律效应的了，抵赖是抵不了的。等回头他要是回来了，你把这张给他保存着，这张爸妈给你保存着，什么时候还上这笔钱，什么时候毁票据。”
　　她把其中一张塞在唐回手里，嗅了嗅鼻子，说：“肚子饿了，咱吃饭吧。”
　　唐回看她神态自若的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心里头的担忧还是放不下，他摘了围裙想去门口换鞋，他妈阴森的开口：“今天你要是踏出了这扇门你就不是我儿子，我也没你这个不孝的儿子！”
　　唐回抓着门把手，回头看她妈苍老的脸，几乎要白光了的头发在灯光下好像闪着光。
　　肖城紧跟在唐希的后面，永远和他保持三步的距离。他加快脚步他跟着加快，他放慢他跟着放慢。唐希越走越快，等到出了小区口才终于终于像是放松下来。肖城快步走到他身边，执起他的手紧紧牵在手里。
　　唐希说：“很可笑吧。”
　　肖城一言不发。
　　唐希自顾自的开始说：“我妈长得漂亮，漂亮的人命途总是多舛的。我也不知道我爸是谁，我妈嫁给我爸之前受尽了指责与歧视，好不容易嫁给我爸要过幸福的日子了，谁知道还没生下我本来应该有的小弟弟小妹妹她就难产去了。要是那个孩子还活着比我小两岁多点儿，男孩子的话应该和我差不多高了，女孩子的话长得肯定很漂亮。好不容易熬到头了，所有的一切又化为了泡影。我一直在想，我妈为什么生下我，在这个世上总是痛苦大于欢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肖城把他拉停住，看着他的眼睛，说：“你还有我唐希，过去我很遗憾你的生命和我的生活轨迹擦身而过，但是现在以及将来，我都会在你的生命里。不管你厌烦与否，我都会存在。”
　　唐希突然迸出眼泪，刚刚被逼着签字他没有难受只是觉得委屈和不甘，但是现在仅仅因为肖城说的这几句话轻易的哭泣。肖城抱着他，轻轻的拍他的后背，说：“别难过了，我陪你去上次带你去的小店吧。”
　　唐希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
　　小店离他们家挺远的，两人慢慢的走过去，花了四十多分钟。路上唐希问肖城：“你是怎么找到那家店的？”
　　肖城说：“老板我认识，他要开店我自然会去捧场。”
　　唐希奇道：“你怎么认识他的？”
　　肖城说：“偶然认识的，有时候心里的感情得不到纾解的时候会去找他倾诉。”
　　唐希问：“倾诉什么？你怎么不和我说？”
　　肖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和你说，我怕把你吓跑了。”
　　唐希仔细一想，突然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肖城说：“我也不知道。”
　　唐希说：“那我上次和你说那老板有一个同性情侣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肖城说：“不是同类我干嘛找他倾诉？”
　　唐希一想到他们两个的事那老板一清二楚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起上次老板暧昧的笑容更是觉得现在去他家吃简直是不明智的。肖城想起来什么，对唐希说：“等会儿你不许紧盯着别人看，只能看着我听明白了吗？”
　　唐希无语，说：“我上次是觉得震惊才一直盯着他看的，又不是看上他了。”
　　肖城说：“反正就是不许。在他身上停顿不许超过十秒，还有也不许把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带去那儿。”
　　唐希：“……你真是小心眼儿。”
　　被肖城这么一打岔，唐希心里舒服多了，不愿意再去想那些破事。小老板看见他们牵着手来的，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对肖城说：“看来是追到手了？”
　　唐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小老板，其实小老板长得很好看，温温如玉的翩翩公子，蜗居在这个小店里也不觉得寒酸，却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自怡感。肖城警告性的捏了捏他的掌心，唐希心里抱怨着移开了目光。
　　肖城笑着说：“照例来两份招牌。”
　　小老板说：“等着啊。”
　　唐希坐在椅子上小声的问肖城，说：“老板的男朋友呢？怎么没看到过？”
　　肖城说：“分了。”
　　唐希惊讶，想起上次他们两个还是亲亲密密的搂着接吻，居然这么快就分掉了。他说：“实在是可惜了。”
　　肖城说：“产生了矛盾，想得不是解开而是积压在一起，早晚会有一天会爆发的。”
　　唐希觉得有理，心有戚戚，说：“我们之间要是有了分歧矛盾千万不能留着。”
　　肖城说：“放心吧，你要是想和我分手，我先打断你的腿，把你锁着，哪也去不了。”
　　唐希咬牙，说：“你居然这么恶毒。”
　　肖城耸耸肩，不置可否。
　　小老板很快把做好的东西给端上来，唐希闻见那味儿都忍不住的要流口水了，不得不说，小老板不仅长得顺眼，这手艺也颇得人心。
　　吃完了以后，肖城正要付钱，小老板对他眨眨眼睛，说：“别了，请你们的，算是庆祝你们俩甜甜蜜蜜在一起了。”
　　肖城收回钱道了声谢。
　　小老板靠着墙看着他们两个走开，心里不由得开始怅然。他认为这世上的爱情不是被欲/望浸/淫了，就是被金钱浸/淫了，但是看着他们两个之间自然而然的甜蜜和不用出声便心有灵犀的眼神，他突然开始相信爱情这个东西的存在了。
　　唐希和肖城走在小巷子里，小巷子里光线不好，黑乎乎的。肖城突然把唐希拉住，凑上前去把他吻住。他的吻是轻柔而缓慢的，像是在品味佳肴，细细的舔舐他的唇舌。唐希沉浸其中，揪着他后背的衣服回应他。
　　分开的时候，唐希喘着气，肖城说：“今天晚上去我家睡吧，我会和叔叔打电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