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请通过后,陆晓搬进了邢骅琛的隔壁寝室,睡在孙晨辉的下铺。
孙晨辉早就注意到这个面若霜雪,冷得叫人窒息的少年。
他刻意讨好多次,开始陆晓却总是冷冷的,言语不多。可后来,便也跟他熟络起来。
不得不承认,陆晓笑起来,很英俊。
孙晨辉是教给陆晓开口笑的那个男孩,无论陆晓到哪,他都跟在屁股后面,滔滔不绝。
或说一些学校里的新鲜事,或讲几个无节操的荤段子。
熬过了无数个焦躁的夜晚,孙晨辉终于爬到了陆晓的床上。
他是有欲而亟待宣泄的,而陆晓除了做一名受害者之外,再没有可声张的权利。
除了在自家那座精致繁华的废墟里大吼大叫,除了自己听得懂自己,再无他人。
我们从来都是认识一些陌生人,然后丢掉一些陌生人。
从始至终,谁了解过自己,自己又能真正的去相信谁。
从那以后,陆晓又习惯了一个人。孙晨辉从他的生命中迅速的闪过,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蒙太奇镜头,没来得及看清字幕,便从此销声匿迹了。
而留下的,尽是一堆屈辱的回忆。
“喏,没吃早餐的吧。”邢骅琛丢给陆晓一袋面包。
“不用。”陆晓的语气冷得叫人心寒。
“你摆出这幅臭脸,叫人不抽你一巴掌......真的是为难死了!”
陆晓依旧沉默,气氛尴尬。
“身体最重要。”邢骅琛接着说。
接下来,又是一种叫人想哭的沉默。
“你不怕?”陆晓忽然开了口,语气冰冷,捕捉不到一点温度。
“你跟我说,你是么?”邢骅琛说得很认真,盯着陆晓那双清冷、有着淡淡哀愁的眼睛。
“我不是。”陆晓望着邢骅琛,目光平静澄澈。“你信么?”
“那我信咯。”
“为什么?”
“相信从不需要理由,不相信才是需要去证明的。”
邢骅琛右手搭在了陆晓的肩上。
那一刻,陆晓的心猛地震颤了一下。
他曾经也是个迷路的可怜虫,在偌大的丛林里,能作伴的也只有陌生和恐惧。现下,有人来了,那块不曾有人造访的角落里,突然有人驻足。沉甸甸的却很温暖。
“我都听骆安冉提起过你的事,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昨天是昨天,明天是明天。加油嘛!”邢骅琛不擅长讲安慰人的话,言语木讷生硬,却也不失可爱。
“你可怜我?”陆晓低着头,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从来没觉得有人比他妈的我更可怜。”
教室里再无他人,风从窗子溜进来,哗哗地翻书声灌满了整间教室。
邢骅琛静静地揽着陆晓,夕阳的余光将陆晓洁白的衣领镀成了金黄色。
他,是我哥吧,他是我哥么?靠着他我怎么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陆晓扬起头,仔细的端详着他的侧脸,端详着他有着少许青色胡茬的下巴,似曾相识,又像是从未见过的亲切感。
“你为什么不避嫌?”
“傻子才信传言。”
第5章 第五章 我信你不等于我爱你
命运,世界上最莫测。
不同,竟然是这两个人走在一起的缘由。
自那天以后,陆晓竟总跟随着跟邢骅琛一块儿吃饭,情感无声息的,由纯粹的感恩转变成了关心。
那段短暂的时光在陆晓心里要多美好就有多美好。
能有一个人信自己。俗一点讲这人便像是冬日里的一团炉火,又像是漫漫沙漠里的一泓清泉。
再没有比突然多出了一个哥更令人幸福的事了,陆晓心里是这么想的,在他面前的塌实感,或许就是这般,也许,只要他在,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夜仍能安然入睡。
可是好景不长,陆晓便怨恨起了邢骅琛。怨恨他自作主张地靠近自己,怨恨他自作主张地对自己好 ,怨恨他自作主张的有了女朋友。
他开始惧怕,开始恐惧,开始做噩梦。
渐渐的陆晓竟也厌倦了教室,乔阳对邢骅琛和顾伊依有意无意的调侃,使陆晓感到莫名的揪心与头痛。
他恨这个无聊透顶的烂人。
他发现邢骅琛对自己的关心渐渐地如烟似云,马上就要消失殆尽。对于用餐或是夜路的陪伴,邢骅琛理所应当地选择了顾伊依。
平常与自己的好兄弟,乔阳勾肩搭背,有说有笑,课后有顾伊依甜蜜浪漫。
落寞悄悄地向陆晓发起了进攻。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竟把自己弄丢了,这荒唐地令人发指。
邢骅琛的爱情来得没有一点征兆,像是夏日宁静的午后,骤然而至的暴雨,淋坏的不是邢骅琛,是陆晓。
即使再不情愿,即使一再地逼迫自己从噩梦中醒来,可现实稳若泰山。他开始远离了邢骅琛,在烟火绚烂过之后,夜空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寂寥与宁静。
你要相信,即使雨再大,也会有为你撑伞的人。骆安冉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出现在了陆晓黑黢寂寥的世界里,给他掌上了一盏摇曳着紫蓝色火光的灯,那纯粹的友情。
掺杂了怜悯的友情是走不远的,邢骅琛不知道他在与顾伊依感情加温的同时,他所认为与陆晓的纯洁友谊,正一天天削弱。
陆晓,以为自己已经淡出了邢骅琛的世界,重新回到那个似有若无的父爱的世界中去。可命运,从来最莫测。
几月几日,没有人记得了,连陆晓都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一个周六。那天红色成了他的世界中最恐怖的颜色。
陆晓如每个周六一样跟骆安冉一同回家,与往常不同的是,院子的门是打开的,永远地打开了。
陆晓跟骆安冉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断壁残垣,望着拿着水管冲刷墙壁的叔叔无奈的眼神和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陆晓的心里奔腾,从心头涌出的血液撞击着他的胃,他想呕吐。与此同时,仿佛是一股电流冲击了他的神经中枢,颤抖成为陆晓唯一的肢体动作。
骆安冉不敢再调动他天赋异禀的推理能力,他不想去猜测,也不敢去猜。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可是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假!
“叔,怎么了。”颤抖成了此刻唯一的语气。
大悲无泪———
陆晓在听到真相后并没有立马嚎啕大哭,却是如被施法般定在了原地。
再然后,他就昏倒了。
睡或许是调节悲伤的最好方式。比如说长眠,永远没有了痛苦,可长眠真的就没有痛苦了么?我们无从知晓,因为当下活着的没人死过。如此,他昏睡过去,会是波澜不惊还是更加痛苦?
“他的父亲在外面惹到了黑帮头子,有人在他们家里埋了炸弹。他爸跟自己的一个情人在……被炸死了。唯一的亲人也没了……”邢骅琛皱着眉头听骆安冉跟他讲着过于虚假的前因后果,脸上只有写满了三个字“我不信!”或是“瞎他妈扯淡!”
可有时,看似最虚假的往往是最真切的。即使邢骅琛再怎么不信,只有陆晓的叔父叔母陪在他身边的事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几人沉重地叹几口气之后,陆晓猛地坐了起来。他紧张地望着身旁的叔父叔母,又狐疑地瞧了瞧一旁的邢骅琛跟骆安冉,眼神终于停留在了拉着邢骅琛手的顾伊依身上。可那个停留仅是渺小的几秒钟,陆晓大脑里恐怖的记忆便将眼神拽回到他叔父脸上。
“爸呢?”他看看叔父,又疑惑地瞅一眼陆楚,“你大叔呢,楚?”
陆楚不回话,哇得哭了出来,她心里疼,倒不是疼大叔,而是这个命运多舛的哥哥。
叔母拉着陆楚去了洗手间,几人便再无语言。
沉默,恐怖的寂静……仿佛能够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
悲伤与同情在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颊上停留、复制、停留,感觉一切都好陌生,他为那定格在自己身上的同情感到自卑与痛苦。
他扭过头背对着邢骅琛,眼泪瞬间决堤。悲伤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流成一条弥殇大河。
骆安冉拍了拍邢骅琛的肩膀,示意他们先离开。
三个人迈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
花谢了还有明年的期许,心枯萎了,还会再次热血澎湃么?这是一个不确定命题。
谁都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谁都不能预料,人生的下一个路口会是几秒的红灯等待。
自此很长一段时间,学校里少了陆晓不急不慢的身影,谁都没有再见过他,包括骆安冉。
在无数个痛苦潮湿的夜晚,是邢骅琛暖暖中带有痞气的笑,使陆晓在生与死的面前选择了苟且。
一旦一个人心里存了一个温暖的人,并把他当作是希望。他总会度过严寒,亲吻细雨春风。心里能装下一个人是幸福的。
也是这个原因,陆晓在高三开始的那个盛夏选择了回归学校。
那天究竟有多热,人潮有多拥挤,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在校门口,邢骅琛紧紧的抱着顾伊依,像是凯旋归来的战士抱着阔别重逢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