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半天，感觉像是演了场假戏，钱凯文此刻郁闷得只想撞墙。
第10章 NO.10
崔弘祎下了手术准备更衣的时候有点儿恍惚，感觉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僵得麻木了。
无菌手套上满是血迹，崔弘祎站在池边仔细冲洗着，水流从水龙头里哗哗地倾泻而下，隔着薄薄的手套滑过了崔弘祎的掌心，把他的知觉稍微拉回来了那么一点。
精神一直高度紧绷了好几个小时，到了这会儿崔弘祎才敢松懈下来，他喘了口气，靠着墙怔怔地站了一会儿。
“我还没到三十岁，怎么就这点儿体力……”崔弘祎几近虚脱，心里默默地思考着这个深奥又悲哀的问题。
“崔医生，要不要帮忙？”巡回护士见崔弘祎站着不动，主动过来询问。
“嗯，有劳。”崔弘祎点点头，转过身让巡回护士帮忙把背上手术服的系带松了。
“辛苦了。”巡回护士留心着不让双手沾到污染物，小心翼翼地帮崔弘祎脱下了手术衣，扔进了污物袋，“可是累坏了吧。”
崔弘祎抹了点消毒液在手上，轻轻一笑，回道：“你们也辛苦了。”
下午医院附近的工地上出了个事故，急诊上一下子送来了好几个需要动手术的病人，于是不管当值不当值的医生都被召唤紧急出动了。
由于是临时□□来的活儿，崔弘祎连饭都顾不上吃，只能庆幸着手术之前至少还喝了罐可乐。
今天人手紧缺，手术室里只要是个人就在忙得团团转，崔弘祎因为平日里优秀稳妥的表现以及有目共睹的扎实技术被主任破格提拔了一回，给他临时安排上了手术一助的位置，因此回头还得抓紧时间把手术报告整理出来。
崔弘祎今天承担了比往常更多的步骤，却丝毫不见怯场，场景是脑中演练了千万遍的，下手时动作十分纯熟，术后连主任都亲自过来赞赏了一回。
其实崔弘祎也是紧张的，只不过当时没时间考虑那么多，稳了稳心神就咬着牙上了。
遥想起初实习时什么都不会，缝个皮都能手抖成帕金森，于是便听取了当时科室里师兄出的馊主意，胆战心惊地从手术室偷了几包针线，自己去网上买了器具，菜场里挑了动物皮肉和内脏，回家对着视频反复地练，才得以看似轻松地完成了这些大大小小的步骤。
很多人都夸崔弘祎有天分，可崔弘祎无从比较，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天分，觉得当前的工作只要肯下苦功夫总是能做到的，也许暂时还不用惊动到天分这个东西。
脚下有些虚浮，腿都是软的，崔弘祎的身体总算记起了“饿”这桩事情，于是回了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吃的。
还没等他找到什么可以下口的，外面来了一个有些脸生的护士，看样子应该不是在他们那边当值的，进门就喊了一声，“崔医生。”
崔弘祎刚想问什么事，一张嘴发现渴得不行，于是抓起了桌上的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了下去，耳边听见那个护士说：“吴院长让你忙完了就过去找他。”
“吴院长？”崔弘祎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很是疑惑，“找我？”
“嗯。”小护士肯定地点了下头，“他在院长室等你。你要是好了就快去吧。”
小护士说完就走了，崔弘祎心存不解，总觉得今天怎么凭空冒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这会儿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也不知道院长那边到底是什么事情。
找了一圈办公室里竟然一点吃的都没有，崔弘祎摸着空落落的肚子，只能讪讪地站了起来。
出门的时候在走廊里碰到了认识的护士，“崔医生下手术了啊？”
“嗯。”崔弘祎应了一句，觉得平日里护士之间总喜欢分享点小零食，于是随口问道，“有没有什么吃的？”
没想到她还真从兜里拿出了一小袋苏打饼干，“这个要吗？”
“要！”崔弘祎不客气地接过来塞到嘴里吃了，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谢了便要往院长室的方向走，小护士估计他又是没吃东西就赶着上了手术，于是临走时又塞了一块巧克力给崔弘祎。
崔弘祎感动得差点要哭。
崔弘祎一路上把两样零食消灭了，血糖和心情都在一并缓慢回升，然而一进院长室的大门，就被里面诡异的情景给震慑住了。
吴院长不说，姜宥和钱凯文也在里面，旁边还坐了一位不好擅自判断年纪的陌生女性，气质不错，看上去像是有点身份的样子。
钱凯文看见崔弘祎进来，第一时间内冲他翻了一个非常彻底的白眼。
“……”崔弘祎无法体会这个白眼的具体含义，果断选择无视，见着吴院长，中规中矩地开口说道：“院长你找我吗？”
坐在姜宥边上的女子本来正在喝茶，见到崔弘祎进来便抬起头来打量着他，神情有些微妙，她放下了茶杯，轻轻问道：“你就是崔弘祎医生吗？”
“他就是崔弘祎。”吴院长冲站在门口的崔弘祎挥了挥手。
崔弘祎走近了，看见那位女子盯着他的时候似乎是愣了一下，只不过这个表情一晃而过，马上就消失了。
她低头喝了口茶，重新抬头的时候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崔医生你好，第一次见面，我是姜宥的妈妈。”
“阿姨好年轻，我差点还以为是姜宥姐姐呢。”
钱凯文不知什么时候挪了过来，凑到崔弘祎耳边，阴阳怪气地悄声说了句，“朱静雅，朱小姐，别乱叫。”
崔弘祎用一种你是智障吗的目光看了眼钱凯文。
钱凯文于是不高兴理他了。
朱静雅继续说：“姜宥网上的那件事情应该是给崔医生添了不少麻烦。你写的那篇文章我曾有幸读阅，文采斐然，写得令我也是感触颇深，作为姜宥家长，必须要万分感谢你的出手相助，才能让事情这么快就平息了。”
崔弘祎倒是真的未曾想到过自己居然会被当事人和家长一起上门道谢，微微有些意外，回答说：“不用谢，事情发生那天我恰好就在现场，说起来，其实我应该可以早点儿帮姜宥解围的。”
“崔医生客气，是令子不懂事才惹出了麻烦。”
“不，我倒是觉得姜宥没什么错。”
崔弘祎回答得不假思索，迎着朱静雅的目光，崔弘祎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愿意无条件帮助一位不相识的弱势老人，这一点上，姜宥相当的善良和温柔。”
说着，崔弘祎嘴角不自觉弯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姜宥的同学要比他精明得多了，看出来那个老人可能有点儿问题，当时都拼命劝他不要多管闲事，可姜宥却固执地扛了下来。”
姜宥的表情变了。
“虽然和姜宥没说过几句话，但是姜宥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喜欢和同学唱反调的性格，可那天他却全然不顾其他同学的反对，执意要去帮助那位老人。”崔弘祎语气又轻又缓，“我觉得他很勇敢，坚持去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这份勇气非常难能可贵。”
在姜宥的印象里，别人形容自己最多的描述一向都是孤僻、沉默之类，稍微委婉一点就是内向和斯文，总而言之，反正跟乐观积极向上这一类的词汇是搭不上半点边的。
在之前定期去做咨询辅导的老师那儿，姜宥经常会被老师引导和鼓励着要勇敢一点，尝试去接受既定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是姜宥生平以来，第一次听见别人说自己是勇敢的，而不是“你要勇敢一点”。
别说是姜宥，就连朱静雅也被崔弘祎的这番话给怔了一下。
“所以我大概可以理解，为什么姜宥在知道那只是一场他人事先安排的作秀之后，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崔弘祎说得极其温柔，却特别坚定，“这件事情上，我不去评价电视台这个行为是好还是不好，毕竟他们的初衷是想宣扬社会上善良的行为和风气，但是……”崔弘祎看着姜宥说道，“他们可能没能考虑到，当姜宥鼓起勇气所做的那些努力莫名变成一个不轻不重的玩笑时，试探的人也许无心，却是真实地伤害了被试探人最纯粹的信任。”
所有人都是默然。
姜宥内心的铜墙铁壁在崔弘祎的几句话之下倏然裂出了一丝细缝，他无声凝望着崔弘祎，从心底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
而这种感情不是因为哥哥，而是因为崔弘祎本人。
即便长得再像，毕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崔弘祎给他带来的感觉还是陌生大于熟悉。
彩虹长廊下和崔弘祎短暂的接触，让姜宥恍然明白了，那一点微弱的相似大抵只不过是自己从头到尾的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地在一个全然没有关系的人身上，强行加上了一份自作多情的羁绊。
姜宥下午对钱凯文说自己还没想好为什么要找崔弘祎不是闹着玩的，一开始确实因为崔弘祎照片上的容貌和哥哥出奇地相似，使姜宥头脑发热逃了课冲过来，等到真正见了面之后，却是发现两人相像得若有似无。
就算是长得一模一样，面前的人也不可能是哥哥，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第11章 NO.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