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A先生的豪放,我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坐到沙发深处,拿了一杯饮料,透过荧光看玩得尽兴的A先生。
光酒对我有致幻和催情的效果,我知道这点,并试图让自己冷静。
一直沉默不语的门山突然低声对我说:“不舒服的话就回去吧。”
我说:“谢谢,我这就……”
就在此时A先生从台上跳了下来,一把扑到我怀里,搂抱着我,数十条触手抚摸着我。
我尴尬地发现我硬了,A先生也感受到了。他说:“这没关系。你看他们。”
多多和红星也已经搂抱在了一起,店内的许多客人都互相纠缠着。
“抱歉……”我试图推开A先生,但他缠得很紧。
这与我想象中的高等文明的娱乐相差太远了!
A先生还要进一步与我接触,却被人拉开了,是门山,拽着他背后的一根触手,将他整个人从我身上掀开。
“我送你回去。”他说。
我连忙跟上他的脚步走出这家店,我们两个就这样不告而别了。
其实将我带出来就够了,但门山还是送我到了我的房间门口,然后还未等我再次道谢,他就转身离去了。
回房之后我立即去冲澡,将身上洗净之后就拿着喷洒,将水温调低,对着自己仍然挺翘着的阴茎冲,可效果甚微。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我一咬牙把水温调到零度,这股邪火才终于被压抑下去。
第二天一早我便正式开始了工作。
我接到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一起强奸未遂案,罪犯试图强奸一个风俗店里对他进行挑逗的舞女。想到昨晚我一阵头疼,听完案情描述,对罪犯进行了惩罚。AI提醒我这个惩罚有些重,但我没有妥协。除此之外今天的工作都是一些小案件,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A先生发来通讯,向我道歉,并说已经将我当作朋友,希望我不要把他换掉。
我这才知道我可以换掉自己的医生,但也并没有换掉他的意思。A先生大概是这个星球上唯一能让我感到放松的人了。
十二
我平均每天接五个案子,若不是案情太过繁复冗长,基本工作六七个小时就可以结束,剩下的时间就是自由时间,而我基本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一天三十四个小时太过漫长了。
我仍是没能喜欢上这份工作,权力没能让我膨胀起来,而是越来越多地审视自己,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一切,我应得到怎样的惩罚。我想我没有这个器量,像一只机缘巧合成为百兽之王的老鼠,成日惶惶不安。
因此我曾问过嫦娥是否可以换个工作,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来几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我问起:“如果评价一直降低,会怎样?”
多多回答我说:“会重新学习参加考试,直到达标。”
我说:“那不还是用一个定则将所有人同化吗,要这么多种族的人来从事法官又有什么意义?”
“那是为了……”多多首次说话有些支吾。“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有他的使命。而且每个人都有他适合的领域啊,就像我,虽然总是轻判,但很适合仲裁纠纷。”
“你知道这不是我想问的。”
“那你问这个干嘛?”多多反问我。
“我不想继续这个工作了。”
多多顿了顿,说:“完成你的使命之后,你就可以随便换工作了,就算不工作每天也会得到补贴,可以轻松地在宇宙星上活下去。这方面我不能和你多说,你也不要多想了。”
我不打算深究,也没有再多想,然而也明白我会在这里的理由并不那么简单。
我又问:“那你知道每个人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选中的吗?”
多多想了想,说:“我想,嗯……我是这么认为的,大概是我们非常具有代表性吧。你看我,就是一个典型的琼恩星人,热情外向话多,而门山则是典型的乌云星系人,阴霾残暴,哦抱歉!”
虽然有玩笑的成分在里边,在门山面无表情地看向多多的时候他还是缩了缩头。
“那你如何定义我的性格呢?”我问多多。
“嗯……戒备,敏感,冷漠,执着。”
“这并不典型。”我说。“还有自私,不负责任,这些只是我个人的性格,人类中有很多与我拥有截然相反性格的人。”
“我并不是说性格,而是更深层的,你的人性。”
“人性吗……”我重复道。
次日,我便接到一个让我动摇的任务。
包括我,多多和门山在内的三十名法官被召集到中型法庭上,一同审判一个大案,用投票的形式最终决定犯人的命运,首轮投票只有两个选项:死刑或其他。
这是一个专门猎杀幼童的连环杀人犯,门山毫不犹豫地投了死刑,就连向来手软的多多都有些义愤填膺,犹豫再三投了死刑。
我投了其他。
最终死刑票占六成,没能过三分之二,便要重新回顾案情,审问犯人,然后所有法官和AI一起进行讨论,再次投票。
犯人在庭上口出狂言,毫不悔改。讨论的时候多多问我:“你不是向来对这种人身伤害的事情零容忍的吗?为什么不投死刑?”
我说:“他罪大恶极,我也想杀之后快,可我不是杀人者,也没有这个权利。”
“可是……”多多想了想,说:“是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决定了他的死,并不是你一个人杀死他的。还是说你只是想逃避责任?”
我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第二轮投票死刑十九票,还是未能达标。
支持死刑的人开始集体劝说投票其他的人。与我相熟的几人便将矛头都指向我。法院的老人试图让我理解在宇宙星死刑是一个很平常的刑罚,毕竟资源有限,不能把所有人都扔到牢里。多多则是知道我心中已给此人判定极刑,而试图探知我不支持死刑的深层原因。
门山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没杀过人吗?”
这让我眼睛发干,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仿佛看到J信任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眼睛又永远地闭上了。
到底为什么让我亲手杀了他?
门山已从我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他说:“那你现在,也不妨试试。”
受到蛊惑般,这一次,我投了死刑。
二十四票通过。
犯人被拉下去,三十名法官也得到释放。
我也是一份子了。
从法庭上下来,我跑到卫生间洗脸。镜面的洗手池映衬出我通红的双眼。
我对门山感到怨恨,以及多多,其他人,这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恶心且怨恨。
今天只有这一个工作,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拉上窗帘,而房间仍是闲得过于空旷。
我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将地毯踢得掀起,又翻阅我的日记本,将与J有关的内容撕扯下来,撕得粉碎。
从碎片中,我又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于是,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到他身上了。
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我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打开房门。
“苏。”嫦娥呼唤了我的名字。“你想要去哪里?”
“就是随便走走。”我说。
我乘坐了公共缆车,离开法院区。
这一路上面貌各异的人走马观花般从面前的玻璃窗掠过。闲散的八爪商贩,身形婀娜的外星女郎,暴躁地殴打服务生的食客,又很快被机械保安制服。
我不断地在心中衡量着他们,打分一般给每个人定罪。
缆车经过昏暗的隧道,我从玻璃中看到自己的脸,也为他定了罪。
到达法院区边缘,我下了车,继续步行。
城市之外是农作物区,有一些机器在田地中劳作。不再有人行的路,不得已我只得踏入齐腰的绿植中。
脚下的泥土松软又温暖,每一片绿叶的触碰都异常温柔,城市的味道渐渐消散,我重新闻到泥土的味道,植物的清香,我一步不停地走着。
绿植过后是一大片已经成熟的深褐色的田地,果实黄豆般大,外壳酥脆种子坚硬,应当是谷类。又过了很久,我看到不远处有一片独立的田地,出于好奇走了过去,见那一片地中种着许多种植物,由两个机器人同时打理。而那些植物看起来也非常眼熟,如果没有猜错应当都是地球上的农作物。
我走到一棵树下坐下来歇歇脚,一个苹果掉到我手中。
我拿苹果在衣服上蹭蹭,啃了一口。
是甜的。
一个机器人走到我面前,直直地对着我。
我不知他的来意,为吃了别人的东西感到抱歉,放下苹果,又起身走了。
我继续走着,走到恒星落下,星球进入黑夜,我又继续走到天明。
身边已经没有田地,不知何时也不再有地面,而是一个平静无波澜的水面。
我踏入水中,水有些凉,并不深,只到我的膝盖。在我印象中这个星球是几乎没有地表水的,我不知道这水始于何处,又将去到何处。
踏入水中行进,天已经大亮,我看清水底,只是平滑的不知材质的地面,水没有更深,也没有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