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山不动声色地解决他的食物,我的饭菜也上来了。其中有谷物,有蔬菜水果,还有与门山相似的蛋白质合成食物,但在味道上强上许多。这才叫我稍有食欲。
多多的工作没做完,要提前回去继续处理上午的案件,便将我交给从不说话的门山。
门山带我回到法院,调出两个移动平板,去到了法院的每个房间。由于他太过沉默,我便唤出了“嫦娥”,替我解释每个部门及其功能。
参观完一圈,门山将我放在图书馆,叫我自己学习。离开之前,他抬起了他那忧郁的头颅,微低着头看向我,用低哑的声音说:“不要被击溃。”
我瞪大眼,试图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乌云星系人是我所接触过的种族中与人类最为相似的一个种族,无论是体型还是社会构成,甚至在人性上我们也有某一部分共通。
于是我问他:“你曾被击溃吗?”
“也许吧。”这样回答过我,门山就离开了。
有嫦娥的安排和帮助,我系统地学习起了所需的知识。
从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儿院的孤儿,到成为代表人类的外星探索的宇航员,我一直都在学习,有用的没用的,凡是能接触到的知识,我都拿来充实自己。在我对宇宙有进一步的理解之后,学习这些东西对我来说算不上难。
在宇宙星上除了我们所处的法院区,还有综合协调区、贸易区、技术区、文化艺术区、信息处理区。剩下都是一些配套设施,必要的小型工厂,仓库和监狱。
学习之余,我问嫦娥:“你的AI是独立于其他AI的吗?和法院的AI有相同的程序吗?”
嫦娥回答我:“我们是一个共同体,但从你赋予我名字的那一刻起,我便获得个性,从AI的整体中独立出来了。”
我又问:“那我的言行,我与你的对话,其他AI会通过你得知吗?”
嫦娥说:“我们的对话也是独立的,我会时时从系统获得更新,而不会将你的信息反向传递,只有最高权限可以调出我们的对话。你在自己房间内的言行拥有绝对的隐私,而在其他所有公共场合都会被监控和记录。”
如此与人类的现代社会也没有太多差别。
到了看医生的时间,我没有劳烦多多或门山,在嫦娥的指引下自行前往了。
医院平均分布在每个区,我到最近的一家报道。
负责我的医生是一个多足外星人,再一看不断挥舞着的与其说是手足不如说是触手,从脊椎位置探出,从头延伸到脚,有数十条。
“你好,从今日起我便是负责你的医师,大家都叫我A先生。”
“你好,A先生。”我克服着不适与他一条滑不留手的触手相握。
他对我重新进行了全身扫描,之后带我到一间小诊室内,替我讲解。
“我已经了解你的身体情况,作为人类,你很健康。明日起你每天这个时候来我这里报道,我们开始抗衰老的治疗。”
“抗衰老?”我问。
“是的,抗衰老,抗死亡。你要在这里工作,时间将不会是你的枷锁。”
那我将永远地被囚禁在此地吗?
孩童时代我也想过拥有永生,但后来我渐渐明白,永生也便会是永远的寂寞,并不是我能承受的,那之后也不再向往了。活着已经很挣扎了,我想让他自然而然地终结。
“我可以拒绝治疗吗?”
“这个,恐怕是不可以的。”A先生裂开嘴,向往做出人类的笑容。“不过有什么关系,你只是不会因为衰老和疾病死亡,而你自己还是有权利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如此脆弱的肉体,轻而易举。”
“好吧。”除去接受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A先生又说:“我还会在你的脑内植入存储和交流设备,不会干涉你的思考,但是会方便很多。”
“最后,你若是想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什么改造也可以对我说。比如说你觉得两条腿不好,想要加一条两条的,或是也想拥有如我这般美丽的触手,或是你觉得右边偏大的那颗乳头多余,我可以帮你切去,或是想要在中央多一颗作为点缀,我也会完美地替你进行创造。”
我笑了,说:“那就不必了,我对现在自己的样子还算满意。”
一切事情办完,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之后我便问了嫦娥一个问题:“你知道关于‘观察者’的事吗?”
“是的,你想知道关于观察者的一切信息吗?”
“不。”我马上回绝了。
想了想我又问:“观察者是永生的吗?”
嫦娥回答:“是的,只要不遭受毁灭性伤害,他们每个个体都有永生的能力。”
洗完澡之后,我又在床边对着窗外静坐。嫦娥突然向我发问:“你想知道吴妄先生现在的情形吗?”
“不。”我摇摇头。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这是最后一次,今夜之后我不会再想他,也不会再问有关他的事情,你也不要向我提起。”
“好的,抱歉,擅作主张提了这样冒犯的问题。”
“没关系。谢谢你的关心。”这时我意识到这里AI的意识并不像我想象中那般无机。
我又问嫦娥:“你有人类的语言库吗?我想知道一句歌词的意思。”
“请问吧。”
“Ti voglio bene assai, ma tanto tanto bene sai.”
“这是一句意大利语,出自歌曲《Caruso》。意思是‘我非常爱你,是那么那么地爱你。’”
我笑了,躺到床上,问:“可以唱给我听吗?”
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响起,饱满的男声一遍遍地在我耳边吟唱。
我非常爱你,是那么那么地爱你。
现在它是一条锁链,溶解了静脉内的血液。
我非常爱你,是那么那么地爱你。
现在它是一条锁链,溶解了静脉内的血液。
在这样的歌声中,我陷入深眠。醒来之后一切便都过去了,我也要积极地面对新的开始。
十一
这些天我不仅对多多和门山的工作进行了观摩学习,也参观了许多其他同僚的办公。法院建筑高耸巨大,有上千个法庭,不久的将来我也会拥有一件专门属于我的小法庭。除去个人负责的小法庭,还有百间中型法庭,以及一间最大的总法庭,到目前为止还从未见人使用过。
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的身体改造完成。在身体上感觉不到什么差异,但我能明显感觉到大脑思维灵活了许多,过目不忘,且可以将信息存储在外部记忆设备上,随时调出查看。
安装完通信设备之后,作为我的医生A先生与我进行了第一次通话。声音直接在脑内响起,是轰鸣一般的外星语,但通讯器自动将之翻译为中文。“苏,怎么样,这样交流是不是很方便?”
“是的。”我回答他。
A先生接到我的答复,脑后的触手挥舞了几下。
他拿仪器做了些调整,之后脑中的声音直接就是中文了。“这下好多了。我已经把我,你的几位朋友,还有一些必要的联系加入到你的通讯录中,你可以随时呼叫。尤其是我,你的身体感到任何不适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谢谢。”我说。
然而我还是没有通过这种通讯找过任何人。
又学习了一个多月,我参加了一次考试。
考试是模拟判决,随机抽选五十件已经判决的案子,叫我在没有AI的帮助下判决。考试进行了整整三天,结束之后多多首先来找到,说:“恭喜你,正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你的成绩是难得的高分呢!我就知道这个工作很适合你。当年我考试失败了四次,整整比门山晚了两年才正式开始工作。叫上门山,我们一起去庆祝吧!”
我并没有觉得通过考试这件事情有多么让人开心,但也并没有拒绝多多。
晚上门山虽然一脸的不情不愿,但还是来了。来的还有A先生,还有和多多走得很近的一位朋友,是位红鱼星人的女性,同琼恩星人一般矮小多毛,名叫红星。
我不知在宇宙星上的娱乐项目都是怎样的,便都随多多安排。
我们先是去了一家高档餐厅,这里就是需要付费的了,多多替我垫付了。我们所吃的食物各不相同,但味道口感明显比平日的食物好上许多。期间多多与红星一直在叽叽喳喳,用的并非琼恩星人的语言,也不是红鱼星的,我们谁都听不懂,他们俩倒能无障碍交流。
饭后我们去了一个地下的店,与人类的酒吧有一些相似,里边弥漫着让人昏沉的味道,衣着赤裸的服务生在中穿梭,室内有五个平台,分别有五个片缕不着的形态各异的外星人在台上热舞。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我对这些不太欣赏得来,对于生理构造与人类相差太多的躯体无法享受。
随着黑夜的加深,店内的音乐声越来越大,空气都随之嗡鸣着,灯光也越来越迷乱,有更多的人爬到平台上扭动着身子。
这时多多拿出一把光酒撒到空中,光球一起爆破,店里被绿色的荧光充满,在场的人都欢呼叫好,气氛更加高昂了。
连我总是衣冠整整的医生A先生都脱了两件衣服,将所有的触手都暴露出来,扭动个不停,说道:“他们每个人都还不及我一半美貌。”就这样踏上了平台,加入了热舞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