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不吃泡面了?”
“我上次吃泡面你还发火……”
“我只是不准你吃而已啊。”
刘一航大怒,龇牙咧嘴地往贺扬波身上扑:“贺扬波,你这个万恶的法西斯!”
被他这么一闹,贺扬波的心情总算是轻松了一些,一边好笑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一边朝堆满了东西的那边努了努嘴:“喏,再去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
刘一航倒是好哄,蹦跶着又过去找东西了。
过了一会儿,贺扬波听见他特别兴奋地抱着一盒什么又往自己身上拱:“是波波糖啊贺哥!咱妈怎么知道我爱吃波波糖!呐呐呐,你看,那一箱,全是!”
贺扬波笑起来,故作不满地推开他:“得得得,到底是你妈还是我妈啊?我吃什么、不吃什么,一概不知,反倒是你爱吃什么,全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刘一航抱着从纸箱里抠出来的一小盒波波糖,笑得像是中了五百万的彩票。
贺扬波心里堵着的那一股子小情绪,立马就烟消云散了,被他这副傻头傻脑的样子哄得心花怒放,从后面抱住人,脑袋靠在他宽大的背上:“这么喜欢?”
“喜欢喜欢!”刘一航忙不迭地点头。
“打开吃啊。”
刘一航听话地打开,全是转过身,将第一块儿塞进贺扬波的嘴里。
贺扬波猝不及防被他塞了一口又酥又脆的糖块儿,皱着眉,含含糊糊地嫌弃道:“我又不爱吃,你给我干嘛?”
“可是我爱吃啊!”刘一航歪着脑袋笑:“我喜欢的,就想全部给你。”
我喜欢的,就想全部给你。
贺扬波有生之年,还从来没听过这么信口拈来,腻死人不偿命的情话,而且还是从他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忍不住从脸颊红到了耳朵。
刘一航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心不在焉地提起:“下个星期我生日,你和我回家吧。”
贺扬波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那一口糖渣噎死。
不是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回家,而是“你和我回家吧”。
他那么随意地就说出了这句话,好像真的就只是回家吃一顿便饭那么简单一样。
他像是临时起意,突发奇想才提出要和贺扬波一起回家一样,让贺扬波之前胆战心惊地所做的那些心理建设,全都像是在杞人忧天。
“回、回家?”贺扬波隔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绊绊地又确认了一遍。
“回家啊……”刘一航点点头,认真地看着他:“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的吗,要去见我爸妈的,最近你和我都太忙了,一直没时间提这茬儿。现在,你爸妈都知道咱俩的事了,看这样子应该也算是同意了,可是,你还没见过我爸妈呢。”
贺扬波想说“我见过你妈了”,又觉得现在这个氛围说这个有点儿不太合适,于是闭上了嘴没说话。
“迟早是要面对的贺哥。”刘一航见贺扬波不表态,有些急了,“我马上实习结束正式上班了,他们就会让我找女朋友结婚什么的,早点让他们知道真相,正好也免了他们对我有什么不必要的幻想。”
贺扬波觉得他这么说未免有些不近人情,说出去也是伤父母的心,于是轻声分辨了一句:“话也不能这么说……”
“行了!”刘一航不知是自己心里也没底还是怎么的,好像特别怕贺扬波反对似的,有些急切又烦躁地打断他:“你就听我的吧!嗯?”
贺扬波拿他没办法,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计划的,见他目光切切地盯着自己看,竟然连说个“不”字的勇气都没有。
也是,他贺扬波什么时候,舍得对刘一航说过“不”字了?
第102章 97、医闹
刘一航生日正赶上周六,可是偏偏他被排了班。
附院的肝胆外科,可没有二院的五官科和三医的骨科那么好混,更何况刘一航是被主任当做特殊人才培养的。
吴晟和附院的副院长有点儿交情,所以刘一航刚一进附院实习的时候就是被打了招呼要特殊照顾的。但是肝胆外科的谢主任可是个硬骨头,科研成果在林城是数一数二的,业务水平也没的说,人家腰板儿挺得直,根本就不吃他们这一套官僚做派。
所以刘一航刚进科室的时候,是一点好处都没讨着的,当然了,谢主任也不是那种明着暗着使绊子的人,刘一航就跟其他所有普通实习生一样那么过来。
带了刘一航一阵子,谢主任反倒是对他改观了。原本以为会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想到却比几个月前自己带的那几个号称医学院临床医学系最优秀的毕业生还要厉害。
基础理论知识扎实,看着嬉皮笑脸的,对待病人却出奇的有耐心,好几个病房里出了名的“刁民”,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关键是,看着还像是个毛没长齐的大小伙子,可是处理起来应急情况,却一点儿都不含糊。
于是,谢主任在某天决定,对刘一航摒弃成见,好好培养。
所以,苦逼的刘医生,在生日这天,被安排了值班。
好在谢主任也知道年轻人还得有点儿自己的生活,只给他排了白班,也就是到了下班时间,他就可以回家过生日去了。
周六早上一大早起床,刘一航就恹恹地坐在床边,不肯去洗漱。贺扬波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好笑地推了一把他的手臂:“得了,快去吧,下班我过去接你,咱们直接去你家。”
刘一航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去收拾。
磨磨蹭蹭地到了医院,还没来得及走到办公室,就听见大家都在议论,60床的病人出现并发性肝性脑病,早前出现短暂的意识障碍,现在已经进入昏迷了,谢主任和其他医生已经正在抢救了。
刘一航一听,心里“噌”的一下就空了。
60床的病人他也有在跟的,收进来的时候是肝性脊髓病。这个病,无论在理论研究还是在临床阶段,都还是一个难点。发病的具体原因暂且不明,虽然通常认为是有门脉性肝硬化引起的,也有少数系病毒性肝炎所致,但是检查下来,谢主任基本上否定了这两种可能性。肝性脊髓病目前尚缺乏明确有效的治疗方法,医生往往选择积极治疗原发病。
原则上,敢移植是治疗各种终末期肝病的有效方法,肝移植也许能从根本上去处肝性脊髓病的病因,但60床的病人在入院时就已经出现下肢痉挛性截瘫的症状,谢教授和其他专家医生开了数十场研讨会,最终决定暂不进行手术,采取综合措施,原则上先保护肝脏,降血氨,促进脊髓功能恢复。
病人的恢复一直不是很理想,但是突然并发肝性脑病,也是刘一航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他针对60床病人的病情查过很多学术论文和医学著作,肝性脑病,是最为常见的引发死亡的并发症。
刘一航换了白大褂,谢主任果然不在办公室,而走廊尽头手术室的灯正亮着。他强压住心中的不安,按照惯例到病房里巡查了一圈,挨个了解了病人的情况。
做完每天例行的任务,刘一航再也没心思干别的了,踱步到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患者的爱人就坐在他的旁边,看到他,忍不住泪水连连:“刘医生……我们家老秦可怎么办啊……”
她是个五十几岁的农村妇女,倒也不是纯粹的农村妇女,早些年家里拆迁赔了点儿钱,老两口在城乡结合部附近买了个房子,剩下的钱,全被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败光了。现在看病的钱,除了把后来买的房子卖掉,都是东拼西凑找亲戚朋友借的。
虽然知道老伴儿的病难以治愈,但她还是没有放弃的打算。
可是现在,明显已经走到了最坏的情况,刘一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于是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您儿子呢?好久没见他过来了……”
提到自己的儿子,老妇人更加哭得伤心了:“那个臭小子,每次来,除了要钱,还会做什么?不来也好……”
刘一航叹了口气,没说话。
老妇人自顾自道:“他和刘医生年纪差不多大,你说任何人,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刘一航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宽慰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您爱人的身体,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是啊是啊……要是能治好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啊……”
话音一落,手术室的灯“嗒”的一声熄灭了,谢主任快步走出来,口罩挡住了他的嘴和脸,可是刘一航却分明看见了他眼底的悲悯。
他颤抖着抬手拉下口罩,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很快,在他身后,从手术室推出来的盖着白布的人,就替他说出了那句话。
不,推进去的时候还是人,可是再推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尸体。
刘一航的脑袋一时之间嗡嗡作响,耳边只剩下刚刚还在和自己交谈的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谢主任不说话,其他人就谁都不敢先开口。
刘一航倒不是不敢说话,他只是觉得心里难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不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了,可是他依然觉得难以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