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传道授业解惑不就是这样?
厉建国很满意。
苏晏的成绩更增添了他的满意:林老师接手之后,苏晏几次语文小考成绩稳步上升。迅速冲破及格线,逼近平均分。期末考更是一举拿下了77.5的高分。
77.5!
什么概念!
比及格足足多出了15.5分!
比班级平均还高0.5!
厉建国拿着苏晏的考卷手都在抖,有种养大的猪终于能拱白菜的欣慰感,几乎喜极而泣——跟五周前做梦都不敢想这么高的分!那时候,谁告诉他能让苏晏语文及格,他都能直接划一套别墅给对方。
厉建国的心总算放下来:按照苏晏的天才程度,只要稳住这个语文成绩,和他一起上本校的高中是不成问题了。
他高兴得走路都打飘。
对谭云再没有一点意见,打心眼里服气——按照要求,一放寒假就为她办了个无比盛大的晚宴,长辈同辈能请到的都请到了,谭云一袭火红露背鱼尾裙,成套俄罗斯风格的粉钻首饰,衬着她丰腴白净的皮肤,乌黑蓬松的长发,愈显得眉目动人,笑靥如花。
一进大厅,就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这是必然的。她原本已算得是一个颇出色的美人。今日一心想要出尽风头,下了十足的力气,从服装到配饰,从发型到容装,无一不反复钻研,精雕细琢——光是那套钻石,就足够让人移不开视线却又无法直视。到场的其他女士也都知道这是她的主场,多少有意无意地避着锋芒。
何况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会场显然是投她所好:宴请的都是她想看到的人,摆满她钟意的花,放着她偏爱的音乐。
更何况宴会的男主人厉建国一见她来,立刻丢下相谈正欢的友人,拨开人群快步走过去,彬彬有礼地手臂递给她,小心翼翼地将她领到会场正中。
按照之前的约定,厉建国在众人面前给足了谭云面子:热情洋溢的赞美,体贴温柔的陪伴,第一支舞,以及放任谭云宣称在对他的争夺战中“取得了第一场战役的胜利”、“度过了最艰难的阶段”。
他被拖着在刺眼的灯光里展现笑容和风度。
接受善意的恶意的玩笑、猜测和祝福。
应付谭云漫无止境的琐碎要求。
鲜花着锦,熏得他头晕脑胀;烈火烹油,烫得他坐立难安。只觉得面前的一张张面孔都模糊,只有笑容扭曲又狰狞,逼得人心烦意乱。
一时深悔口无遮拦,以至祸从口出;一时又担心苏晏,怕他不惯礼服,别扭难受;怕他不惯吃食,饿得胃疼——也怕他吃得太多,夜里难受;又怕他不惯这样的场合,被人为难……
苏晏个子小,在人群中难于寻找。
厉建国先还看他在与人说话,错眼就不见,再找不到。
顿时心急如焚,度秒如年,一时一刻仿佛被戳在烤架上,心肝脾肺肾里全是燎燎的火气。
待践行承诺完毕脱出身来,夜已经黑透。
厉建国忙忙地在人群里来来去去地找苏晏——好一会儿,才在靠边的一个小角落里发现他:苏晏只身一人,伏在一把丝绒的扶手椅里,靠着巨大的窗,抬着头,望天上孤悬的明月。
半张绸缎屏风隔断他与繁华,柔白的月华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光,使得他像所有童话里拥有孤单的小王子。金栗色的软发和眼眸,银灰的礼服,瓷白的皮肤比窗外宛如窗外的细雪,耳廓和指尖都像能透光……
简直随时要融进这淡淡的月光中,又或者随着夜气,散作一缕荧色的烟……
厉建国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
后悔贪图好看,给他选颜色这样飘的衣服。
紧着两步上前把他搂紧: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苏晏原本在发呆,忽然被人这样抱住吓了一跳。
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小小地“啊”一声几乎原地跳起来。
“别怕,是我。”厉建国拍拍他的背。
“干嘛吓唬我。”苏晏没好气,抵着厉建国的胸口把他用力往外推。
并推不动。
这是当然的。
基因带来的体格压制简直太绝对了。
厉建国虽然才刚十五岁,但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八,从小习武,肌肉健硕,体格早就胜过普通成年人;而苏晏还努力地和厉建国五六年前那条一米六的身高记录线较着劲,两条小白腿并起来不一定有厉建国的胳膊粗。那点儿力气推在厉建国身上和挠痒痒似的,轻易就被抓着手腕带到一边搂得更紧了:“怎么?生气了?”
苏晏上半身全然动弹不得,急得直拿脚踢他:“放开我……”
“真生气了?”厉建国硬生生挨了他乱七八糟的好几脚,裤子上全是小脚印,却还是挤到椅子上把他圈进怀里,“怎么了?谁惹你了?”
苏晏不舍得再踢了,扭着脸妄图挣扎:“没生气……你起开点,在外面,有别人呢……”
厉建国“噗嗤”一声笑出来:“到哪儿不是想撒娇就撒娇,要抱抱就立刻得抱,不抱就要发脾气,现在怎么忽然怕别人看了?”
“谁说的,”苏晏总算挣出一只手,于是又锤了他一下,“我在学校里就不这样!——正式场合都不这样的!”
“好好好我们晏晏拎得清。”厉建国说着就身手探到他衣服里去。
苏晏一下跳起来:“干嘛啦!大庭广众……”
“别闹,”厉建国把他捉回来,“这么个小角落哪儿有人来,何况有屏风挡着呢——你也真会找地方,要不是我知道你就喜欢钻这些旮旯角,差点找不着。你别动,我看你衣服穿够没——你是不是没穿棉毛衣直接穿的衬衫?怎么就说不听呢?我就错一眼没亲自看着你穿上去你就闹妖?这么清清凉凉地来了?你也不看看今天几度,外面还下雪!看皮不把你冻破了呢……”
苏晏被他摸得痒,忍不住想笑,却又怕被人发现不敢发生,咬着嘴唇把笑往肚子里憋,脸涨得通红,在他臂弯里扭来扭曲地躲,半晌气喘吁吁地憋出三个字:“……不好看。”
厉建国青筋都要跳出来:“啥?”
苏晏的头被他抵在下巴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无法从一个单字里听出厉建国骤变的情绪,就顺着问题往下说:“穿上去鼓囊囊的,像企鹅,不好看。”
——如果不是碍着好歹是个公众场合,厉建国当真要把他抓起来打屁股。
“想勾搭谁呢,非得这么要风度不要温度地去招摇?”厉建国一肚子邪火,把苏晏摁在椅背上,抵着额头恶狠狠地问,脸上一片凶神恶煞。
苏晏笼在他的阴影里,被他训得浑身颤。
嘴角一瞥,眼圈立刻红了。
像一炉热炭被迎面浇下整盆冰水,厉建国整个人嘶嘶地冒着后悔的烟,深恨自己说话没分寸,一秒气势全无,手脚都软了,赶紧拍苏晏的背,又要搂他。
苏晏死了心地不要他抱,又踢又打,咬牙切齿:“我都那么难过了你还凶我!”
厉建国把他虚虚地笼在双臂之间任他胡乱攻击:“我就说你不开心,还不承认?谁招惹你了?”
苏晏停下动作,抬头剜了他一眼:“哼!”
厉建国重新圈住他的腰:“我啊?”
苏晏又剜他一眼:“哼!”
厉建国哭笑不得,抚着他的腰把他往怀里拐:“你一哭——哦,别说哭,你眼圈红一红,我就什么法子都没有了。恨不能把你缩成这么一丁点天天揣怀里护着。疼你还来不及,哪里敢惹你。”
苏晏咬着下唇又“哼”一声:“说得好听,我才不上当呢!”
他气咻咻的小模样活像炸毛的奶猫,可爱得直戳心窝。厉建国怕他把自己咬疼了,伸手把那蔷薇花瓣一般的嘴唇从牙齿缝里解救出来,说着“不要咬”就忍不住笑出声。
苏晏更生气啦。逮着厉建国送到嘴边的手啊呜就是一口:“你还笑!”
其实是疼的。
但厉建国并没有把手收回来,反倒就这么搁在苏晏唇边便于他随时泄愤:“那你倒说说,我怎么招惹你了?”
苏晏扁了扁嘴:“你让女伴穿那么漂亮,还想让我丑兮兮地……”
“我的小祖宗唷,咱们说话可得摸着良心,”厉建国用力捏了他的脸一下,“你看到我帮她选礼服了?——她穿什么我哪儿管得着!讲道理连我自己都是衣橱里随便抓一身,就顾着找裁缝给你连夜赶工呢。”
这可都是大实话。
苏晏无以反驳。愣了一刻。厉建国以为他消停了。他的嘴却又嘟起来:“可本来就是我考得好——哦,还有林老师教的好,可你却给她办宴会……”
哦,敢情是计较这个。
厉建国好笑地顺着他软绵绵的额发:“你要喜欢,这种宴会要多少有多少。可你不是讨厌热闹嘛……”
“我不喜欢,但是……”
厉建国竖起食指支在他的唇前止住他:“听我说,这宴会是感谢谭云介绍林老师给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林老师那边,我已经封了谢仪,至于我们晏晏嘛——”厉建国一顿,故意拖长音,看苏晏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在面前一点点亮起来,才故弄玄虚地说,“准备了惊喜,寒假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