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在这?
谭云真敢去和他说?
看这样子,校服都没换,是一放学就过来了?
厉建国瞬间脑补七八种不同的剧情,每种最少能拍八点档二三十集电视剧,结局花式悲剧。
这时苏晏动了动。
大概是冷。拽了一下衣服,又把肩膀缩一缩。
厉建国这才注意到室内恒温的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关了,窗和阳台的门都开着,穿堂风呼呼的,苏晏虽然披上了秋冬的外套,可下半身还是短裤。
就这么睡着,怕是定要生病。
顿时厉建国就气恼起来,脑内剧情全部清空,只剩一个念头:居然就把苏晏一个人这么放着,也不知道给盖个毯子,或者让他到房间里去,还一个照看的人都没留,这房子里的管家保姆全特么不能留了。
他摁开灯:晏晏,起来,这里凉,要睡去我房间。
苏晏模模糊糊地“嗯”一声,揉着眼抬起头,看到厉建国,呆滞了一刻,猛地从椅子上一蹦而起,光着脚啪嗒啪嗒跑过来——大概是窝得太久,手脚麻木,还没跑两步,就跌咧着要歪倒。
厉建国赶紧跨了两步把他捞住:“好好的跑什么……”碰到苏晏觉得不太对劲,伸手在他脖子上探了一下——果然,凉得像刚从冰箱冷藏柜里拿出来。
厉建国更生气了。
手忙脚乱地扒下自己的外套把他包住,搂起来举着他给他找拖鞋:“怎么睡在这儿?今天是哪个保姆值班,怎么连拖鞋都不知道给你拿一双,由着你这么闹?——这下感冒是躲不掉了,回头打针吃药不许哭!”
苏晏被放在自己的拖鞋上,总算彻底醒了,揪住厉建国的衬衫说:“对不起……”
厉建国听到他黏答答的声音一愣。
低头看:苏晏眼圈红了。
吓得他赶紧蹲下来:“不是,那个,晏晏,我没想对你凶,我是气保姆他们……”
苏晏已经圈着他的脖子黏过来:“是我不好,对不起……”
厉建国只得顺势把苏晏收进怀里,拍着薄薄的背后像安慰一只受惊的兔子:“怎么了?谁又和你说什么了?——我真没和你置气……”
苏晏不回答,只是蹭在他颈窝里闷着。
这种时候厉建国从来没有办法,只得把他搂在怀里暖着,等他自己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又响起一声低低的:“对不起。”
厉建国把他从怀里□□:“到底怎么了?”
苏晏却反问:“你是不是被伯父叫回家去了?”
厉建国点头:“是,但是……”
“是不是因为谭云的事?”苏晏打断他,追问。
厉建国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却还是诚实回答:“是。”
“为难你了?”
“这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叫几个叔叔伯伯喝个茶呗。多大点事儿。”
“对不起……”苏晏的头就低下去,眼圈又红起来。
厉建国五脏六腑都揪起来,又急又心疼,又怕吓到他,按捺着性子压着嗓音:“没怪你——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和你较真过?你就算真把天捅破了我不还得帮你在下面兜着吗?——别怕,你就说,到底怎么了?”
苏晏抬起眼偷偷瞄了他一下,又飞快地垂下眼去,伸手勾住他的手指:“我骗你的。”
“什么?”
“谭云的事,我是骗你的。她没那么坏,我也没那么怕,我就是讨厌她所以……都是演的……”
“嗐……”厉建国长舒一口气,“我当什么事儿呢,就这个?——我早知道了。”
苏晏恍然抬起头,盯着他的脸愣了三四秒才茫然地:“诶?”
厉建国抬手轻轻弹了他的眉心:“小笨蛋,你当我认识你多久了。你那点浮夸演技也想忽悠我?——别的不说,你长这么大,什么时候主动把伤给人看过?”厉建国有意无意地摁了摁他才刚复原不久的后背,“你袖子网上一捋,我就知道全是戏。”
“那你还……”苏晏迷惑地眨眼。
厉建国随意地笑笑:“我还从没见你花那么大劲儿,又是扁嘴,又是委屈脸,还放下身段装可怜……做到这地步,想必真是让你打心底讨厌了罢。让你打心眼里讨厌的人,我还和她黏糊什么呢?——何况她是真的掐青了你的手臂。”他说得非常流畅自然,仿佛这真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苏晏安静地听他说完,没有接话。皱了皱眉,抬起头难以置信般圆睁着眼睛瞪他。像是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
那模样太可爱,厉建国忍不住伸手捏他白嫩的脸颊。
捏了好一会儿才听苏晏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阿国哥哥,你要把我宠坏了。”
郑重其事的表情,放在苏晏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配上这种台词,实在有趣得很。
厉建国忍不住逗他:“我们晏晏这么乖,也会被宠坏呀?”
心里想的却是宠坏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宠得别人都受不了他才好呢。
可转念一想,恐怕最好还是别宠坏。
如果苏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便都好说。他偏偏生在苏家,还很有可能成为继承人——宠坏了他的脑子,恐怕他要吃亏,而自己不见得就护得住;宠坏了他的脾气,得有无数人跟着遭殃。
幸亏苏晏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宠坏——他犹疑着点头:“会的。如果做了错事却没有受到惩罚,无论是谁都会变坏的……所以……阿国哥哥,你不责备我吗?”
他抬起厚重的睫毛问。
圆溜溜的眼睛清亮而干净,盯得人心尖都能凹下去一块。
厉建国不禁失笑,拖过扶手沙发来,把苏晏抱到自己腿上:“你想要被责备吗?”
苏晏的长睫毛顺下去。
揪着厉建国的衣摆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因为觉得做错事了?”厉建国追问。
苏晏咬着下唇,耳尖都有点红,又“嗯”了一声。
厉建国笑得更深:“既然知道是错事,做了要被罚的,为什么还做呢?”
苏晏被问住了。
垂着头,蹙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茫然地说:“我不知道。”
“嗯?”厉建国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
苏晏的脸蛋愁巴巴的皱起来:“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觉得,你要被她抢走了,我就……”他说两个字,就顿一下,抬眼偷瞄厉建国,见对方脸上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表情才接着往下说——大概自以为隐秘得很,却不知道自己的睫毛太长又密,这种距离,一点儿轻颤都躲不过对面那双眼睛,何况这样按捺不住情绪似的上下翻飞。
厉建国被那睫毛挠得心尖直痒,笑得停不下来:“你傻啊,我认识你多久,认识她才多久……”
“可我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苏晏急吼吼地反驳。
厉建国刮一下他的鼻子:“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才多大,我有几个青梅竹马你不知道?——怎么听风就是雨的。”
苏晏瞬间委顿——像是回光返照的那点勇气都被厉建国一指头全刮走了似的,抿着嘴不说话了。
厉建国只觉得好笑,揉他毛绒绒的后脑勺:“我又没怪你——现在不急不气了?”
苏晏顺着他的手把脸埋到他颈窝里,闷了一会儿瓮声瓮气地说:“……现在知道错了。”
“认罚?”厉建国憋着笑问。
苏晏蹭在他脖子旁边点头。
软软的发尾挠得厉建国的颈侧直痒:“那我可要罚你了?”
苏晏又点头。
“一会儿不许撒娇,也不许耍赖。”厉建国再三重申。
“我哪儿有那么不乖!”苏晏抗议。
厉建国冷哼一声,沉下脸把他抱下来放在地上。
苏晏吞了口唾沫。
然后被罚抄了整一个月课外阅读补习时做错的题目。
既然苏晏表示不反感谭云,厉建国也不至于非和一个青春期发花痴的小姑娘过不去。
如果个别的人,这事儿恐怕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揭过去了。
可惜谭五小姐并不是其他任何人。
像她这么没有阳光灿烂,无风能搅万丈浪的主,不独占自己心仪的男性根本不能消停,更别提安安静静地等几年了——厉建国上午刚解除对她的“人参限制令”,下午她就跑到厉建国面前宣布:你别以为我放弃了。我才没有。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亲自主动请我吃饭,还要低声下气地给我敬酒夸我是世界上最有能耐的女人。
厉建国没往心里去,随口答:好好好,你行,你敢,你牛逼,你就试试。
他这敷衍的态度大大激怒了谭云。
谭云一时柳眉倒竖:你别不信!咱们走着瞧——就这个月,不就这周之内。这周之内,我要是做不到让你专门为我办个宴会,我谭云从此跟你姓!
厉建国心内好笑:你当我脑子有坑呢,还是当我心眼漏风?眼下我别说喜欢你,就是和你交谈不露出嫌恶的表情都已经用尽毕生社交功力了,居然还要一周之内给你办个专场宴会?——我得是被下降头了吧?
脸上却绷着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连声说:别别别,厉某担待不起。无论行与不行,谭小姐还是好好地姓谭为妙,最好能一辈子别跟在下姓,厉某就感激不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