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刚到家还在炕上歇着气,看孙子那忍笑的模样有了好奇心,搓搓冰凉的手,才向那斜跨在孙子身上的书包掏去:“你让爷掏啥?整天就知道指使我。”先掏出一个新铅笔盒,叹口气:“这几天挣的料钱又祸祸的差不多了吧?”
熏子抿着嘴晃了晃脑袋:“再掏掏。”
“整啥景?”老爷子继续下手掏,老太太坐在炕沿上看着一老一小的互动,也不明白自家孙子又咋地了,整的神秘兮兮的,老爷子一会儿掏出本书,一会儿掏出个本,熏子不耐烦了,自个把书包一倒,把用旧书包了好层的卖米钱塞给老爷子:“哈哈哈,瞅瞅点点数,我把你存的米都给卖了,二毛一一斤,你得像我学敢下死手,威子都能做他爷家的主,以后咱家的主我来做。”
老爷子把纸包打开,厚厚的钱落子,为那点儿存米老两口背地里没少叹气,没想到被孙子看出来还给办了,真是长大了呀。
“唉呀,”老太太捧住熏子的脑袋狠狠亲了一口:“我大孙子真能奈。”
熏子把左半脸伸向老太太:“奶再来一口还有好东西呢。”
老太太又亲个带响的小脸蛋,熏子才把成绩单拿出来,递过去之后自己拿枕头把脸捂住,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老太太认得字不多,但那100和1字他还能看着懂,把成绩单放在大腿上顺了一次又一次,红着眼眶说:“你爸在早学习就好,总考100那时家穷供不起,没想到我大孙子超过他爸了。”
屋内静寂一片,直到枕头后面传出低哑的声音:“爷,奶以后我还给你们考第一。”熏子考的好全家都高兴,张奶奶问自家孙子想吃啥,熏子情绪也不高,被他爷奶的思念之情给感染了,又不想白费老人的好意强颜欢笑说:“酸菜炖肉。”
陈爸和陈二叔西屋嘀咕的没完,东屋的陈妈整个大头沉,陈威和陈家哥俩商量:“下炕寻摸点儿吃的呀,我再去叫我爷奶过来惦吧一口,天这么冷省得他们动手了。”卖米的事儿陈爷爷家就二叔知道,怎么也得交待一声,再说今儿个邻居家和二栓家的米账还没对呢,各家是没啥说法,他是想着竟然有帮忙的心就别整些墨迹事儿。
陈老二到家啥也没干,听完邻居的话,转头就跑到店里,老爷子烧着旧房的炕,老太太抱着木头块刚要进新房,就被陈威叫住了,把木头块扔在锅旁,火柴划着火点着铺灶坑底儿的豆该(白话:黄豆收割后余下的杆子,点炉子、烧火炕常用的柴禾),上面摆上几个木头块,再增上两煤铲的煤,灶坑门一关也不管能不能着,就拉着老太太往旧房走,他听着二婶那哼哼叽叽的声儿牙疼,要不是帮他奶这屋他不待进一步的,出了门又叫了一声:“小阳,到哥家吃饭去。”本来陈阳就焉吧了还得被他训:“你说你出去得瑟一圈干啥,这下冻着老实了吧,该。”
让爷爷和奶奶先去自家,陈威转到张家要账本,进了屋老太太正忙乎着,熏子扒炕上睡着了,老爷子眉开眼笑的看着孙子还给顺顺背,陈威吱牙:“爷,熏子都多大了还得哄着睡呀。”
老爷子坐起身,向陈威招招手:“晚上在这儿吃,你奶炖了肉的。”
“不了爷,我还寻思着叫你上我家对付一口呢,没想到你家到先做上了,我爷奶过去了就不来蹭饭了,我来拿账本给其他两家对对账,你家的和熏子自己对,他自己记得。”夹着账本出了屋,闻着带着酸味的肉香还挺馋的慌,走了两步又回去扒着门对张奶奶说:“奶,不然你给我留盆呗,我明儿个过来吃。”
“明儿个吃多不鲜灵,一会儿让熏子起来给你送去。”
“别了,折腾他干啥,那我一会儿过来端一盆?”
“成成。”
到了二栓家陈威没急着对账,菜桌子一大盆白菜片的土豆块的,以前他家也这样,大白菜、土豆桌上常见菜,一吃能吃几个月,把二栓抱起说悄悄话:“一会儿找我家小青玩去,我家炖肉。”
二栓回头看了自家妈一眼,消声的说:“不让去。”
“没事,下黑饭不吃了,哥抱你走。”
栓子家真正没个认字的人,陈威把记账口头念了一遍,大栓只晓得点头,小娃在呢没好意思扒拉手指头,只就几句话的事,陈威把钱给了大栓媳妇,今儿个账就算结了:“叔,你家留一麻袋就够自家吃了吧?现在米价还成,你要不淆呼贱,把余下都装袋明儿个接着卖。”
钱也没到大栓手,眼瞅着是挺厚,寻思了一会儿说道:“不然不留了吧,到时我再买贱的?”
“拉倒吧,今年就这样了,来年咱早做准备,你不吃不要紧呀,咱家还有二栓呢。”
大栓媳妇把钱塞进枕头底下爬下炕:“婶给你小鸡炖土豆,留家吃饭。”
“别,我家还有客呢,改明个儿我再来吃一样。”站起身把棉帽子给二栓扣上,棉鞋都穿好了:“你们吃吧,我带着栓子改馋去。”
第三十章
把二栓抱回家,陈威又跑到张家端回酸菜炖肉,张奶奶手艺好,放的土豆块都染着肉滋味闻着香极了,下晚饭弄了四个菜,陈妈爬起炕想炖只鸭,老爷子摆摆手嫌麻烦:“都这个点儿了,别饿着孩子,吃啥都一样。”
饭桌上二栓对桌上的饭菜没兴趣,像陈青一样只爱大包子,啃的小心翼翼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咬,陈妈下不去眼,亲亲孩子粗糙的小脸蛋:“二栓,使劲造,一会儿大娘给你多带几个回去,想吃就让你妈热热。”陈妈就是这样的人,以前日子过的再苦再穷,家里两孩子的鸡蛋都没断过,看着别家孩子跟大人受苦,就心软的一塌糊涂,二栓也懂事笑眯了一双眼:“谢大娘。”
张家老两口还惦记着卤料,算着陈家清静了大风大雪天的上了门,又让陈爸给送了回去,自家媳妇都趴下了,哪能让人家老两口受着累,陈爸没惯着两家大小子累点不怕,不然壮实不了,家里卤料多的那些样他也早习惯了,这创新还得自家儿子来,陈爸心里憋的事儿,不吐不快,在他心里陈威和熏子那就是半个小伙子,经事儿的年纪,叹口气说道:“你们二叔家可咋整,那媳妇可真够遭心了,你二婶让把米卖了她要买一双棉皮鞋,又是一通记咯(吵),你二叔愣是憋的那个劲,最后还是你爷顾了马车去的,过了收粮时间人家数量够了,好说歹说只留了一半,你二婶总想和老王家学,人家是啥人家,她是啥人家,唉,这还不算啥,你大爷爷来人叫了,她一早就收拾好了上赶的往上挤呀。”
陈爸慢慢讲述着陈威没有参与的事情,这座城市最出名的就是煤,大爷爷家的大儿子属于矿务局引进的人才,待遇福利都不错,老人家也随着跟了回来,嫌儿子的职工楼太吵闹,就在临边买了独门独院的二屋小楼,周围的邻居也都是职工家属,托了点儿关系价格低于市场价,认定这里是养老的地儿了,就求住的舒适,刚收拾妥当老爷子就快到过大寿的日子,除了大儿子,其他子女都没在身旁,家里合计着正好是60就大办,老人家不同意腊月的天,何必折腾旁人家,全家吃顿团圆饭就结了,就差两天老爷子突然说梦到早夭的妹妹了,想看看还在世的两个弟弟,老爷子年轻时干活累坏了眼睛,老了更不行经常抹忽(模糊),本想着天暖和再让人回村里瞅瞅,这老爷子等不及了,大儿子没招儿又没啥时间只得托人去叫。
和朴素的陈妈相比,三丫打扮的很是花俏,大红衣服料瞅着挺打眼,到了地儿人家大儿子特地来接的,看着人家的派头还有那小楼小院,一家人拘紧的不得了,老爷子看到弟弟老泪横生,算算两兄弟有二十多年没见了:“老二呀,再不看看大哥以后就看不清你的样儿了。”自家大儿媳妇的难受,陈奶奶打声招呼一起跑到卧室休息去了,三丫倒是精神楼上楼下走了个遍,此时老爷子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各带着自家媳妇过来了,过门都是客不管心里咋想的,表面还是客客气气笑脸迎人,陈爸坐在人家客厅里,椅子就占半个边问上一句答一句,如果让陈威瞅见了,非得赞他爸一句,乖的没边了。
老爷子的二儿子有个三岁的小闺女瞅着陈爸身旁的篮子稀奇,小手伸出去一摸,摸了一手油还抬着让陈爸看,这时才想来自家还带着卤料过来,把篮子往前推了推:“自家做的您别嫌弃,”老爷子眼睛不行,鼻子灵闻着味直夸香,几道小菜上了桌老爷子更是赞不绝口,三丫有话说了,说那是他家大哥和别人合伙的,赚老鼻子的钱了,都没算自家人,陈老二瞪了好几眼都没堵住那张嘴,两口子来之前就吵了一架,老太太见三丫埋态人没个完,打岔说:“老二呀,这次来帮嫂子个忙吧,你看家里这床我和你大哥都睡不惯,那鹅毛口袋是越睡越累,前面那小仓库给收拾下帮着搭个炕吧。”
过了一天老爷子的子女和三弟都过来了,人家二个女儿都嫁到旁边的市里,接触的人事物远比三丫这个农村媳妇多,三丫硬是往上凑,一会儿说人家皮肤好,一会儿说人家衣服俊,揶揄奉承另人无言以对,陈老二是忍了又忍,憋的脸色通红,饭桌上老爷子高兴就随口一说:“你们昨天来就好了,没尝到真正好吃的肉。”三丫又来劲了说了一通,像找到诉委屈的组织似的等人给她出头,说着说着泪就下来了,又谈到皮鞋这个事儿,老爷子放下筷子说:“一会儿找辆车带我两个弟弟到处走走,想买啥老头子给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