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暻洛。
本该是最伤心的人,看起来最云淡风轻。他抬起手轻拍穆颜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你愿意任性多久都没关系,我一直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嗯。”穆颜答应了一声,听来瓮声瓮气地。也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仍是趴伏的姿态,脸也不抬,光抬起手指着陆莫城的方向,“早先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生气,现在秋后算账我也不客气,陆莫城你这个王八蛋,没事老刁难我好玩么!”
蓝黎哈哈哈地笑出声,“不委屈不委屈,我替你收拾他。”
“还有暻祥!”穆颜又补了一句。
“好好好,我收拾自己还不行?你们一个个的就欺负我孤家寡人是不是?”暻祥委屈。
好像听见又好像没听见一样,穆颜就撒娇耍赖一样趴在暻洛背上,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背对着大家走到窗边。
暻洛对着陆莫城狂使眼色,可惜陆莫城没明白暻洛的眼睛怎么抽筋得如此严重,还是旁的人反应快些,蓝黎和暻祥一左一右架住陆莫城就往外跨步走,将陆莫城搁在门口蓝黎还格外好心地反身关好了门,对着门里的暻洛揶揄一笑。暻洛有些尴尬。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穆颜,知道有人靠近穆颜的转身是下意识的,暻洛连忙抬手去捂住穆颜的眼,好让这个好强的人不要在这个时候示弱。暻洛的心痒痒的,他的掌心里有穆颜的睫毛轻轻扫着。
“我没哭。”穆颜掰他的手淡淡道。
暻洛点点头,“嗯”地随意答应了,仍未将手放下来,只是朝前凑了凑,轻轻地吻上穆颜的唇,蜻蜓点水一般。穆颜没有躲开,暻洛只觉得触碰到的唇微凉,有些后悔放开的太快。
穆颜却是掰下暻洛的手,朝前跨出一步,狠狠咬上了暻洛的唇。暻洛不由得退开了一步,又抬手紧紧拥住穆颜的腰,被强攻之下,不由得闭上眼。在他特意回避下,确实没有看见穆颜面上毫无异色唯独眼下微微的泛红。
那之后穆颜就未曾踏出无名居一步。在暻洛的逼迫下,陆莫城还以摄政王身体不适任何人不得叨扰为由,禁止闲杂人等靠近这里。可惜小皇帝三天两头喊着要看穆颜,陆莫城这里不得不扛着暻洛杀死人的眼神领着暻染进屋。
暻洛除了偶尔因小皇帝闹闹别扭之外,两个人这段日子倒是过得十分甜蜜。两人分明都将一月之期的事铭记于心,却也默契的不去提到。暻洛就一直守在穆颜身边,不肯离开半步,却又不肯更进一步。
穆颜曾对暻洛百般撩拨,可暻洛只是亲吻着穆颜额头,不再多有动作。穆颜更加执拗,暻洛只是说两人还不是时候。穆颜不会不知道,暻洛只是心疼自己。
两人纠缠的十年间,发生的性事竟然只手可数。除了两人的初次,其他几回无不是暻洛单方面地发泄兽性,穆颜除了疼痛之外没有别的感觉。七年前的事历历在目,暻洛只要想起染血的床榻,穆颜苍白的脸和咬出血的唇,心口就骤缩着疼到晕眩。
“你在我身边就够了。”暻洛从背后抱住穆颜,下巴搭在穆颜瘦削的肩头,鼻息里是穆颜身上的香气呼吸起来暖暖的。
知道穆颜身体抱恙,太书院的王生心中就来来回回地荡漾。摄政王已经很久没来看小皇帝念书,许久未见穆颜,王生对穆颜的思念越发急切起来。本是知道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摄政王的居所,这日还是斗胆来探望穆颜。
有生人来,暻洛只能委屈地套好假面以贴身守卫的身份强行杵在穆颜身边。王生得了通禀一进花厅就被摄政王边上凶神恶煞的人惊住了,连该做的礼都忘得一干二净。穆颜似乎没感受到暻洛那凛冽的气场,也不责怪王生失礼,两人一团和气。
穆颜这边春风和煦的样子,让王生忘了暻洛这尊大佛,两人相谈甚欢,只有暻洛脸色越来越黑。要不是门外守卫来提点王生不要忘了宫中时禁,王生差点都忘了这后宫之中他的身份是不宜久留的。便依依不舍地告退了。
暻洛脱了面具露出底下一张气鼓鼓的脸,嘴翘的老高,都快能挂二斤油壶了。穆颜好一通安抚暻洛才面色稍缓。虽然嘴上不说,紧紧贴着穆颜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耍赖做足别扭姿态,这心里已经开始算计王生这个人了,
“……”指尖突然木了一下,被暻洛触碰的地方变得毫无知觉。穆颜不由得惊慌,脸色煞白。
暻洛显然是有所察觉,连忙问穆颜到底怎么了。
“大概是累了。”穆颜勉强自己抬了抬嘴角,还不是很习惯做出表情的穆颜,显然笑不如哭。
暻洛不傻,但穆颜不说他也不愿意追究。
他只是一弯腰直接将穆颜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送入内室的床上,褪了外衣脱了鞋袜就往被褥里塞,拖了张矮凳坐在床边,吹熄了灯里的火,握着穆颜的手说,“我在这陪你,睡吧。”
穆颜点点头,借着虚掩窗缝里透着的月光能看见这个人棱角分明的脸。眼皮打着架,不一会儿就沉沉入睡了。睡着之前穆颜不由得心想,暻洛大概真是自己的药,自从他来到身边之后,再也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茶就能睡着。
不在梦见那场火,不再梦见两相告别,偶尔发梦也只是梦见那个人轻轻抱着自己,梦里梦到的都是甜到致死的馨香。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甜蜜蜜的就此告一段落啦~把糟心的事捉出来遛一遛准备完结~么么哒
第18章 第十八章
暻洛化名“骆景”,伪造出的身份是陆莫城从北疆调派归暻的亲信,陆家军的一员,主要职责是贴身保护摄政王穆颜,不被乱党余孽所侵扰。因为“贴身护卫”的名头,“骆景”是可以长时间呆在宫中不被任何宫禁所拘束,随意出入皇宫各处。
这个身份虽然方便,可有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违背的。就是在宫中每逢一个十日,必须返回陆家军总校场面禀。虽说陆莫城将内外打点清楚,“骆景”身份再无人会怀疑,可暻洛说什么也不愿离开穆颜半步,更别说出宫面禀,一去至少耽搁半天时间。
暻洛十分抗拒,还是一大早就被穆颜从被窝里掀了起来。洗漱过后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房门半步,委屈巴巴地表演着依依惜别和十八相送。要不是蓝黎正巧过来,打断暻洛一番表演,估计这家伙不到夜里就跨不出这房门。
因为有客到,暻洛受了穆颜“特意为之”的冷漠,只能灰溜溜地出宫去了。临走前还对着蓝黎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把穆颜照顾好,膳食要看着他吃,茶水也要盯着他喝,穆颜“病后”不知冷软,需得有人盯着。
蓝黎“嗯嗯嗯”地点头应允,终于把这个戴好假面,活脱脱一个刀疤脸、饱经沧桑还委屈巴巴的老祖宗轰出去了,和穆颜两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着穆颜着实无可奈何的样子,蓝黎不由得笑出声。咳嗽几声自觉掩饰过去,就放下手里拎着的箱子,一件件往外掏东西。
这是蓝黎托熟人从灥国采来的极地药材,十分珍贵,最普通的一株都得十年才出一枝,更别提还有那百年才一结果的圣药。
这些药材到手时已经是成药了,一日一服,相传可以改命。这些东西得之不易,也不知道对穆颜是否有用,但哪怕所有一切只能为穆颜续上一日的性命,蓝黎也觉是值得的。
他一边为穆颜整理出了一个专门放置的药柜,一边听穆颜发牢骚。越听只觉得越好笑,一个冷冰冰的前皇帝变成鞍前马后的夫奴,另一个是不再有情绪的人被烦得发牢骚,前后反差好笑得不得了。
“他说的也没错呀。”蓝黎听完,总结了这么一句。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暻洛,对于穆颜的病情,蓝黎本来就是站在暻洛这里。
穆颜十分无语。
也不是真烦得不能忍受,穆颜知道所有人为他倾尽心里,就连蓝黎今日送来的药丸,除了嘱咐他一日一丸之后什么都不说,穆颜也知道这些药绝不简单。他自然明白暻洛事无巨细的道理,可难道他们会不知道就算这样悉心照料自己也不会多活几天的道理?
横竖要死的人,宽宽心多好。穆颜再没心没肺,也不敢轻易将这句话说出口。
“你不懂他,”蓝黎不等穆颜辩解,一把阖上药柜,砰的一声,像是生气了的样子。他款款走到穆颜跟前,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有件事我不曾向你提过,是怕你伤心,可现在不提,我替暻洛不甘心。
“你只知道他一夜白头,但你可知道他是怎样白头的么?在他大婚后的那天知道你的死讯,他冷眼旁观,假手他人经办你的后事。他的样子看起来是十足绝情的样子。可那之后他将自己关在屋内,不吃不喝不睡,整日枯坐。等到莫城撞进去,才看见他一夜白头。要说你断绝七情是因为绝情蛊,那暻洛变得冷漠无情则是因为你。你‘死’了,他还不得不带着对你的愧疚活下去。
他记得你病着的时候,晒不得太阳吹不得风,每天只能呆在无名宫里,与黑暗为伍。失去你之后的他只愿意呆在拉着厚重帘子的书房里,不开窗不晒日头,他说只有身处那样的环境里,才觉得你在身边。要不是因为‘段恩’替他拉开了帘子,兴许现在的南书房里还是漆黑一片。莫城对你的怨恨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亲眼看过暻洛吃的苦,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励精图治只求死后不愧对于你。生的人比死的人更痛,他曾经用余生都在心疼你,他那么喜欢你,至少现在,让他好好待你,好让他孤独终老的时候不至于连一点好的念想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