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众人说话,她又说道:“诸位爱卿最好是说点好听的,出征之前,朕可不想拿各位开刀。”
“臣等,”众人齐齐下拜,“恭祝陛下早日凯旋!”
……
快马行车到南疆边境,紧赶慢赶也得花上四天功夫。
阮在欢一路上倒是难得规规矩矩,萧婉也不怎么同她说话,她倒也能憋得住。
只是离南疆越近,景况越不好看。
无数的灾民蹒跚在各处,饿殍遍野浮尸满地不知几何。
阮在欢的脸色愈变愈难看,再行至边境,两方子民谁也不比谁强,一样的哀鸿遍野,一样的满目疮痍。
“陛下,此等景况还只是两地百姓互相抗争、掠夺,”萧婉撩起车帘,嗓音极为柔和,“若战事一起,还不知是何等景象。”
阮在欢不说话,萧婉便接着说,“南疆之地原本地繁物茂,只是近几年耕期雨水变多,涝灾泛滥,摧毁作物。我朝自有粮食赈灾,可南疆蛮夷之地,物料远远不够,故而才有此祸。”
阮在欢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放下帘子望着她,“你想说什么?”
“微臣知道陛下英勇善战,为了给边境子民一个安宁,才想要以战止战,但战事一起,苦的只有两地的百姓。”萧婉不卑不亢看回去,“况且以战止战,治标不治本,陛下真想如此么?”
明明还是冬天,阮在欢后背硬生生沁出一层细汗。她又撩起帘子看了看外面,那些刺骨的风从窗口窜进来,她半分觉不到——路旁躺着许多老少妇孺,都只穿着一件儿薄薄的衣裳,甚至连鞋都没有一双完整的。
阮在欢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放下帘子,“萧婉,你很好。”
萧婉笑笑,望着她,目光柔和,“陛下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她自然要做明君,要做一个很了不得的明君。
阮在欢望着她,极快的撇开眼,“退兵。”
看着萧婉出声安排车外的随从,过了一会儿阮在欢才又说,“你倒是把朕拿
捏的恰到好处。”
声音凉薄。
目的达成,萧婉也不生气,“微臣只是知道陛下宅心仁厚,定是一代明君。”
“是吗?”阮在欢轻哼了声,心里总是不大舒服,但又觉得自己实在错得离谱,“南疆之事……”
“微臣一定跟进,”萧婉看向她,“届时汇报陛下。”
阮在欢轻飘飘看她一眼,她想怪她不说清楚,可是自己也没问清楚,只觉得她想跟自己对着干。
轻轻叹了一口气,阮在欢有些扭捏,“此事原是我错了,议和一事朕会亲自督办。”
“陛下还小,”萧婉微微笑道,“难免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这很正常,能认识到错误去改正,不失为明君风范。”
阮在欢看着她,忽然又觉得委屈,低下头,憋了一会儿,极轻极轻说了声,“谢谢。”
气氛一下子缓和不少。
萧婉便想趁热打铁,把这一堆事儿一并教导清楚,“只是陛下不该任性,将婚姻大事牵扯朝堂,更不该,牵扯无辜女子。”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那些不高兴的事儿一下又全想起来了,阮在欢蹙了蹙眉,语气又凉下来,“萧相教诲朕铭记在心,此事朕自有分寸。”
“萧相只需顾好自己,朕的婚姻大事,无需你操心。”
鱼岁要是在这儿,定会知道,这两人又要开始了。
萧婉安静地看着她,只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前朝后宫理当分开,陛下这么做,就不怕外戚夺权么?”
阮在欢不高兴,说出话来就没个遮拦,她气鼓鼓看着萧婉,忽然笑了一下,“萧相莫不是吃醋了吧?”
孺子不可教!
萧婉垂下眼睑,不再看她,声音也淡下来,“微臣职责所在。”
“那就更不用萧相操心,”阮在欢靠在车壁上,也挪开眼,“朕自会挑几个合适的姑娘陪着。”
几个?!
怒气又蹭蹭上来了,哪个明君要找那么多女人陪着?
萧婉简直要气笑,“敢问陛下,何为明君?”
“陛下又可还想做个明君?”
阮在欢蹭的一下坐起来,老大不高兴的瞧着萧婉,“萧相这是在威胁朕?”
“臣只是不希望陛下做出这等‘卖身求荣’之事,”萧婉缓缓起身跪下,“先祖皇帝开山时,定下规矩,永沧前朝后宫不得混淆,若陛下执意如此,微臣请愿辞去丞相一职,入住后宫。”
她说得那么正义凛然,那么舍己为人,可真叫人恶心啊。
阮在欢气得浑身发抖,“你想得倒美呵!”
真想敲开这人脑袋看看,到底在想什么,阮在欢笑起来,又靠回车壁上,声音又轻灵又可爱,“萧婉,朕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小狗么?”
“你也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萧婉。”
“还是……”阮在欢笑着,缓缓俯下身,伸出手指勾起萧婉的下巴,“你在欲擒故纵?”
那两瓣唇,略带苍白,又莹着水光,她尝过的,很甜。
只那时也没想到,这人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来。
阮在欢松开手坐回去,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冷冷地看着萧婉,眼带嘲讽,“萧相昨夜未眠,竟青天白日说起梦话来了。”
阮在欢丢掉帕子,轻缓缓笑了一声,“你当朕非你不可吗?”
第32章 幻&主线
有时候, 阮在欢真的挺佩服萧婉,做什么都波澜不惊, 她话说的得那么难听, 她倒是半点儿不见生气,甚至脸色都没什么变化。
回京十数天,该干嘛干嘛, 议和一事办得妥妥帖帖,南疆愿为永沧附属,倒是阮在欢没想到的。
也是萧婉嘴皮子厉害, 难怪父皇会选中她。
萧婉确实没想到阮在欢会这么说,不过也是她自己操之过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段关系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总之就是,后悔,后悔, 特别后悔。
萧婉叹了一口气,她是皇帝,她想做什么,想喜欢谁,想不想做明君,都是她的自由。她又何必要逆着她呢?
萧婉又叹了一口气,心口处弥漫着忽视不掉的沉重, 心脏一抽一抽, 极为难受。或许真如阮在欢所说,她真是一个恶心的人。追名逐利, 不择手段。
“萧相?”
“萧相?”
萧婉猛地回神, 小厮文福捧着烛盏站在下首, 恭敬地瞧着她,“何事?”
“天色已晚,”文福替她点燃桌上的烛盏,“其他几位大人都下值了,萧相还不下值么?”
萧婉往外看了一眼,天蒙蒙黑下来,已有些看不清,似乎又下起雪来,政务司几处都关门落钥,“什么时辰了?”
“酉时末了,”文福躬着身,“萧相。”
酉时末……
萧婉垂首,面前的名录还在第一页,春闱在即,这些事情半点儿拖不得,萧婉又想叹气了,她这一日,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先下去吧,”萧婉按了按眉心,“留灯给本官即可。”
文福不过在是办公时才跟着她,平素也不怎么接触,自然不敢劝,“是,只是天寒地冻,萧相不先用些膳食么?”
萧婉心里装着事儿,半点胃口都没有,“本官不用,你自去用就是。”
文福:“是,小人用完膳就在外头候着,萧相有事就唤小人。”
萧婉摆摆手,烦躁不安,“嗯,下去吧。”
她对阮在欢,也会有那些龌龊的情愫么?她在吃醋么?她……喜欢她?怎么可能?
萧婉以手扶额,心中五味杂陈,她自小聪颖,被陛下钦定选中培养,能在那么多同行中脱颖而出成为帝师,她……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可……她那半推半就的模样,可不就应了阮在欢那句‘欲擒故纵’么?
越想心口就越难受,萧婉重重呼出一口气,强行压下那些情绪,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学子名录上。
她为新帝,越早拥有自己的势力越好,总叫那些老顽固制约,也难怪她不高兴。
提笔,一个一个勾攥。
……
吕兴民,文才一般,人品颇佳,于政事见解独到,可留用。
向长恒,文采斐然,有大才大智,身世清白,可留六部重用。
……
这一届科考,男女学子各二百零三人,萧婉一边回忆记录一边挑出优异的另做一本,文福进来剪了几次灯芯,又加了炭火,她半点未觉。
批完时,天边微光渐露。
萧婉将一应名录整理成册,一桩事了,心中的大石才仿佛落下去,她松了一口气,站起来,眼前猛然一黑,她扶着桌沿才没摔着,缓了一息,“文福。”
文福急忙进来,“萧相有何吩咐?”
胸前郁郁,似乎堵着什么,萧婉轻轻换着气,总觉得喘不过气,她闭了闭眼,又深吸了几口气,“备轿,进宫。”
文福:“是。”
他捧著名册先出去,萧婉跟在后头,他刚踏出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嘭”的一声。
文福回头,萧婉倒在地
上,“萧相!”
……
容寄雪醒来的时候,魔气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把那几丝仅剩的仙灵之气挤压得无处可去,躲在丹田处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