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在欢!”萧婉忍不住呼出声,似乎从第一夜开始,她就再也没办法好好儿的和她说话,她也总精准地挑她的命脉。
阮在欢停下来,不说话,轻轻呼了一口气,阖了阖眼,“萧相注意分寸,往后再直呼朕的名讳,朕便不再顾忌师生情谊了。”
师生情谊?
萧婉想笑,她何时顾过这层情谊?把她灌醉压到床上去的时候?还是隔三差五爬她床的时候?
但此时吵起来,便没完没了,萧婉强行压下去那些情绪,撩袍跪下,“陛下既然顾念师生情谊,就请收回成命。”
“萧婉!”阮在欢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气一下子冒了上来,“你一定要跟我对着干?”
萧婉俯在地上,心乱如麻,“求陛下收回成命。”
阮在欢盯着她,不经意冒出一些恨意,沉沉刺痛着压过那些扶她起来的心,“绝无可能。”
“你要跪就跪吧,朕不奉陪了。”
阮在欢带着一股气走了,留下的萧婉带着一股气跪着。
萧婉跪得笔直,文人风骨扑面而来,鱼岁送走阮在欢,回来又过了许久,一问才知道她还在里头,进去就见这副场面,立即想搀她起来,“萧大人,您这……这又是何必?”
萧婉仍旧直挺挺跪着,拒绝了她的好意。
“陛下今日约了朋友去玩,”鱼岁跟着跪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萧大人要等,不如坐着等。”
吵来吵去又是何必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鱼岁不懂,朝堂之事,难道就不能好好商量了吗?非要一
个东一个西,闹成这样?
萧婉并不想牵连别人,“鱼岁,你出去吧,不必跟本官在这里跪,本官自在这儿等她回来。”
鱼岁叹了口气,跟着跪了一会儿,眼见得日头一点点西斜,才起身出去唤人找阮在欢。
一个更比一个倔,难为她们中间这些人。
彼时,阮在欢租了一只船,正和各家府上的小姐游湖。
她本就生得可爱,又是当中最小的,还有立后的意思,此时专心逗乐几位姑娘,哪还有不喜欢她的。
暗卫找到她时,她输了投壶,正被捉着灌酒。
“陛下。”
她心里不高兴,有意灌了自己许多酒,暗卫说起萧婉的事,她只觉得头疼,心里堵得慌,还有点恶心,想吐吐不出来,颇扫兴致。
“知道了,退下。”
就该让她跪着,凭什么每次都是她吃瘪。
“欢欢,”几个姑娘见她不高兴,便凑上来逗她,“输了可不能找借口躲酒!”
她们玩了几天,早就熟得不得了,也没那些个忌讳,她没取字,便让她们叫她的名儿。
“各位姐姐饶了我吧,”阮在欢抛下那些心思,又笑起来,“再喝下去明日朝上我要出丑了。”
她嘴上告着饶,手却接过酒,一口饮尽。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跑出来萧婉的模样,她的脊背,极瘦弱极笔直,仿佛什么也不能压弯。
真是让人讨厌。
月亮看着有九分圆,清清冷冷,也像她。
阮在欢呼出一口气,又喝了不少。也让人讨厌。
她醉醺醺回宫时,御书房只燃着一盏灯,萧婉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还在跪。
阮在欢心里猛然又生出些气来,“萧婉,你非要逼朕?”
“陛下一定要战?”萧婉不答反问,这么久没说话,她一开口,声音里俱是哑涩。
阮在欢心尖一刺,一下子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又觉得头晕目眩,良久,才在她身边坐下来,“如果是呢?你要在这儿跪到死?”
她一身酒气,熏得萧婉眉头一皱,强忍着,摇头,“陛下一意孤行,臣又怎能左右?”
阮在欢这下更不懂了,“你什么意思?”
“陛下既要战,”萧婉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饱含失望,“何不御驾亲征?”
第31章 幻梦秘境hzc
“御驾亲征?”
阮在欢头晕沉沉的, 酒劲上来,愈发搞不明白萧婉的意思。
萧婉勾唇,“陛下不敢?”
“我为什么不敢?”阮在欢下意识反驳,“去就去, 谁怕谁?”
萧婉心下稍安, 趁热打铁, “明日就去?”
“这么急?”阮在欢索性两条腿都放松下来, 大剌剌坐在地上, 脑袋里晕晕乎乎, 萧婉说什么她都转不过弯来。
“急吗?”萧婉反问, “急还是不敢?”
火气又重新冒出来, 阮在欢软麻麻的身子不自觉往她身上靠, “谁不敢了?明天就明天!”
萧婉跪了快一整天,自己都勉勉强强支撑着, 哪还受得住她靠过来, 立时就往旁边倒,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
萧婉护着她, 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陛下金口玉言。”
“你怎么还跪着?”阮在欢摔在她身上, 才清醒一些, “腿跪废了我可不管你。”
一边自己摇摇晃晃爬起来,一边嘟囔,“我当然金口玉言,我可是一国之君,我说话一言九鼎, 我最厉害了……”
萧婉跪坐在地上, 缓了一会儿, 跪了这一天,她一下子哪里站得起来,若非这地上铺了地毯,点了地龙,这双腿怕是早就废了。
阮在欢站起来就去拉她,她自己站都站不稳,哪里拉得动萧婉,她拉了两下拉不动,就开始着急,“鱼岁!鱼岁!”
鱼岁就在门外候着,闻言立马进来了,叫了两个宫女来搀萧婉坐下,自己又去扶阮在欢,“陛下,太医在外面侯着呢。”
阮在欢闭着眼,酒气涌上来,难受得紧,“宣进来给她看看。”
萧婉也不推脱,“谢陛下。”
“要你谢?”阮在欢轻轻哼了一声,并不看她,缓了缓才冷着嗓子说,“鱼岁,一会儿看好了就叫人送萧大人回去,免得叫人说三道四,传出闲话损我名声。”
鱼岁心想,你俩这拉拉扯扯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模样,还怕传闲话啊?
这话她自然不敢说,恭敬应是。
第二天的金銮殿,吵得像东市的菜市场。
阮在欢宿醉头还疼着,听了两句就受不了了,“诸位爱卿似乎对朕御驾亲征十分不满?”
“陛下万万不可亲征呀!”言官最先跪倒一片,“陛下乃国之根本,就该坐镇后方,不可出一点意外呀!”
阮在欢揉了揉额角,不很高兴。
一是不高兴每次她说点什么底下人要反驳,二是不高兴昨天答应萧婉答应得太干脆,才招出这些事。
阮在欢偏头,“几位将军有何意见?”
“这……”昨天才指了左将军为镇南大将军,今日闹这一出,“臣等也以为不妥。”
“哦?”阮在欢挑挑眉,勾了勾唇,“几位将军这是看不上朕?”
吓跪一批人,“陛下恕罪,臣等绝无此心。”
“是吗?”阮在欢从左边偏到右边,“那就好,朕已经答应萧丞相今日启程南疆,诸位若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哦。”
她语调上扬,听起来很可爱,只是话里的冷意呲溜呲溜往外冒。
“这……”满朝文武面面相觑,震惊看向一旁的萧婉,“萧丞相,您您怎么不劝陛下,还撺掇陛下亲征哪?”
大家具都跪着,只剩萧婉站在下首,她从一开始就垂着眼没说过话,现在才缓缓扫了一眼众人,直接借阮在欢的话现拿现用,“诸位这是看不上圣上?”
“萧丞相,您这是说设么话?!我等自然以陛下为尊啊!”
“就是就是!萧相可不要血口喷人!”
“那诸位为何不让陛
下亲征?”萧婉一脸无辜,撇清了责任。
“啊……这……这话从何说起……”武官哪说得过萧婉,文官这才对上,“自然是刀剑无眼,战场太过凶险,陛下千金之躯,万一受伤可如何是好?”
阮在欢似笑非笑地瞧着萧婉,她今天穿着浅色衮金的仙鹤官袍,腰带上挂着一枚如意香囊,如未猜错,应该是她素日爱佩的青竹香。
“诸位说得有道理,”萧婉似在思索,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撩袍跪下,“既然如此,微臣愿随陛下一同亲征。”
众人:“???”
阮在欢猛然坐直,‘不可’两个字将将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萧相不曾习武,就更不能上战场了!”言官满头大汗,被这两人一人一个大锤锤得天旋地转。
“你真要去?”阮在欢缓了一会儿,幽深的眸子直勾勾望着她。
萧婉也望回去,微微带着笑,“自然,臣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很好,”阮在欢站起来,蹙了下眉,想了想,“你先起来。”
这才对着百官发话,“萧相有心,朕也不好拒绝,诸位也不必再劝,朕与萧相是一定要去南疆。”
左将军无奈极了,“陛下,就算陛下要去,今日也太急了,军备粮饷什么都没准备。”
萧婉撑着膝盖站起来,“陛下,不如让左将军带兵后行,臣与陛下便装先去?”
阮在欢看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那样笑着,似乎又在问:“陛下不敢?”
“就依萧相所言,朝中之事各部协同办理,不能裁夺者,压下等朕回来再办,若有急事,快马送信与朕。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