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嘈杂,她耳里静悄悄,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心底无数的阴暗好似在叫嚣,每个字都是——杀了他。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桑桑?”
“桑桑?”
容寄雪连叫了她两声,她才恍惚间回过神。“哪里不舒服么?”
褚灵偏过头,对上容寄雪关怀的眼神,张嘴,声音哑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只用尽全力摇摇头,表示无事。
窗外依然艳阳高照,她半分未觉,只是好似回到当日在八岐时,天下熙熙,无一处她可去;阳光熠熠,照不见她一丝。
“谢颜师妹,”容寄雪侧身,眼神交汇,谢颜会意立即越过她俩走了进去,经过时便听见大师姐压低的声线:“桑桑身体不适,我先带她回去。”
谢颜点头,“大师姐放心。”
说罢,容寄雪便上手想抱褚灵。褚灵换了几次呼吸,才勉强定下心思,挡住容寄雪的手,“师姐,我没事儿,进去吧。”
这时候退缩岂不是输了嘛,褚灵咬着牙,扬唇笑起来,再说了一次,“我真的没事儿,师姐。”
容寄雪脸色没变,但眼神里全是质疑和不放心。
她们耗在门口,南丰也不敢问。
褚灵撇开眼,扯着容寄雪往里走,“师姐走吧,一会儿让人笑话。”
容寄雪神情冷冷的,眼神一直凝在褚灵身上,什么七皇子八皇子,半点儿没入眼。
谢颜一看这架势,只得自己出马,与南丰交涉,“七皇子相邀,不知有何贵干?”
南丰恭敬拱手,“请各位师长坐下相谈。”
谢颜看那两位没有坐下相谈的意思,便礼貌回绝:“七皇子不必客气。”
南丰也不强求,谦恭道:“师长们进京,弟子本应早早接待,只是京中事杂,弟子不敢打草惊蛇,只得今日才来拜见。”
“无妨,”容寄雪见褚灵脸色确实好了许多才开口问话,“出门在外,不讲那些规矩,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褚灵注意力全在南丰身上,对这个人,她实在很难不注意,尽管压下了那份杀意,但心里的愤怒恶心还在尘嚣。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打量这个人,他生得极好,气质儒雅风流,单看外表,确实一表人才。
“师长今日见过我父皇了,想必也知道了一些内情。”南丰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直述来意,“父皇不知从何处得了一位高人,奉为国师,设立御仙宗,擢为天下第一宗。”
“弟子想,师长初来,可能不知,此人神出鬼没,难辨善恶,未必肯跟清虚合作,特来告知师长,各位仙长若有什么需要,请放心吩咐弟子。”
明明很正派,可褚灵看着他就觉得讨厌。
“嗯,多谢。”容寄雪神情颇淡,惯常的笑也没挂在脸上,转头对着谢颜:“谢颜师妹。”
“国师的事你带着师弟师妹与七皇子去查探。”
谢颜心下疑惑,还是乖乖应道:“是,大师姐。”
褚灵同样疑惑,她极想问,那她呢?但当着这臭男人的面,她就是不想说话。
容寄雪转回头:“七皇子……”
“师长唤我南丰就好。”南丰急急拱手。
容寄雪微微蹙了下眉,一瞬抹去,“南丰,就请你配合谢颜师妹调查,一切麻烦了。”
南丰:“师长过谦,弟子一定全力配合。”
容寄雪没再多说,带着褚灵回了房。留谢颜一行人在那儿商议。
“师姐,”一出门褚灵就张嘴发问,“谢颜她们去查南丰和国师,那我们做什么?”
容寄雪轻轻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师姐……”褚灵扯了扯她的手,“你怎么不说话?”
容寄雪停下来,低头望着她,“刚刚怎么了?”
褚灵装傻,“什么怎么了?”
“你刚刚身体不对劲,”容寄雪没给她留面子,“为什么还非要进去?”
她就知道待在师姐身边,必定会露出破绽。
褚灵抿着嘴,撇开眼,不想说话。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褚灵摇头,小小声说:“没有了。”
容寄雪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半蹲下来直视着她,“往后有什么要紧事都不能这么任性,身体最重要,知道吗?”
褚灵想退,容寄雪搭在她肩上的手,有如千斤重,把她定在原地,她只能点头,“我知道的。”
“师姐。”
“乖。”
又是揉脑袋,她习惯了,她的头发都是容寄雪梳的,应该是方便揉的。
只是她有些迷惘,若是师姐未曾变心,她真的能放下师姐义无反顾地入魔吗?
这想法只一瞬也消散掉了,入不入魔,也不是她能选的,她若能选,何至于是那个下场。
容寄雪牵着她,倒是有一下的沉默。
“师姐。”褚灵小步小步跟着。
容寄雪兴致仍然不高,“嗯?”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让谢颜她们去调查南丰吗?”
“我们还有别的事要查不是吗?”容寄雪嗓音柔柔的,像是在哄她,但又没有多高兴,说生气又不至于。
谢颜几人很快跟了过来,“大师姐。”
容寄雪牵着褚灵走进房,“你们盯好南丰,我跟桑桑去看看那个采花贼。”
褚灵勾勾她的手指,小声喊她:“师姐……”
第14章 谈心
“怎么了?”容寄雪拉着她坐下,声音还是很温柔。
“你是不是不高兴?”褚灵盯着她,眼神直勾勾的。
谢颜跟进去刚想说话,默默咽了回去,往门外退了一步。
“谢颜师妹。”
大师姐即便背对着她,也要拉她下水,谢颜第一次觉得大师姐蔫坏。
“大师姐请吩咐。”谢颜哭丧着脸又跟进去。
“盯住南丰,”容寄雪转过身,对着她们一行人,想了想,加了句,“和国师,一切注意安全。”
七人齐齐应声:“是。”
“大师姐,”谢颜无奈做了出头鸟,“那我们去了。”
“去吧。”容寄雪轻拍她的肩,将她送了出去。
褚灵不插话,总觉得心头压了一块巨石,等着容寄雪来挪开。
“桑桑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容寄雪走到桌边,自斟了一杯茶,缓缓抬至嘴边,抿了一口。
“所以师姐为什么不高兴?”褚灵抬头望着她,不答反问。
容寄雪又抿了一口茶,眼睑半阖着,目光落在杯里的茶叶上,起起落落,浮在水中。
“师姐从来不跟我说你的情绪,”褚灵站起来,她矮她一头,须得抬起头才能与她对视,“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师姐照顾我,但从来不跟桑桑说师姐的烦恼。”
“我知道师姐是想保护我,可是师姐,是不是也觉得,桑桑不能信任,离了师姐便什么事也做不成?所以就算是下界危险,也不敢让桑桑离开你的视线?对吗?”
容寄雪手一颤,刚想否认,就被褚灵打断,“师姐先别急着否认。”
褚灵伸手捧下容寄雪手上的茶杯,把自己的手放了进去,“师姐担心我,我知道的,因我的身体状况不稳定,师姐担心在所难免。”
“不是担心,”容寄雪抓着她的手,纤纤十指白皙修长,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沉沉,“是害怕。”
褚灵一怔。
“师姐刚刚确实不高兴,”容寄雪低下头,脸靠在褚灵手上,“师姐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不听话,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师姐就忍不住害怕。”
褚灵眼皮颤了颤。
又来了。容寄雪又在示弱了。这个认知让她觉得陌生,哪怕昨日才讨论过这个问题。
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里,以前师姐就算是担心,也是和风细雨,从未将情绪表露,更别说害怕。
再与容寄雪待下去,她只怕不止容寄雪会变,她也会变。如今那个男人出现了,容寄雪又会怎样呢?
褚灵不明白,只好压下那些情绪,继续半真半假的周旋。无论如何,她也只有那一条道走到黑。
“师姐。”
容寄雪轻声应了。
“但是情人之间也会有自己的小秘密的,”褚灵扬起一抹笑,跳过了那个严肃且想不明白的问题,“所以师姐有秘密也很正常,但师姐要是不开心还是可以和桑桑说。”
“师姐不说,桑桑看着会更心疼,”
“好。”容寄雪跟着笑起来,并未多解释。
褚灵也算看明白了,容寄雪情绪几乎很少波动,最近这几次都是因为她。她还真有点佩服,一个修炎黄赤炎功法的,居然脾气这么好。
“师姐现在还不高兴吗?”褚灵抽出手,扑进她怀里,浅浅呼了一口气,她是有些着急了。
“高兴,”容寄雪回抱着她,“有桑桑哄我,师姐高兴极了。”
“那我们要干正事儿了吗?”褚灵仰头,眼睛弯成月牙儿,“去调查采花贼的事情。”
容寄雪老神在在,“不急。”
“师姐怎么老是说不急?”褚灵笑起来极可爱,但那笑是真是假另说。
“谢颜师姐她们肯定很着急。”
“唔,我也有点儿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