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王府,大皇子命御医给丘首安诊断一番,得出的结论没有任何改变。
丘首安的那条腿彻底废了,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厢房外间,大皇子听完御医的话,皱了皱眉吩咐下人:“把人送回侍郎府。”
丘首安这步棋算是废了,看来要从别的地方入手了,也不知用什么手段才能牵制丘侍郎,牵制凰女丘瑾宁。
丘首安又被抬出去,淡淡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充斥全身的寒凉。
“我要见大皇子,我要见威王殿下…”
王府的下人理也不理他,像抬一个死人一样,从哪里抬来的,送回哪里去。
被王府的人送到侍郎府,丘首安顿时心如死灰,大皇子这般作态,说明他的腿真的救不回来了。
爹爹好狠的心啊。
丘首安满心怨憎,连娘亲哭着扑过来时也没多看一眼,他好恨,他恨爹爹,恨小妹,连带着娘亲也恨上。
这个家就没人盼他好,个个都跟他作对,毁了他的腿,毁了他的仕途。
丘首安眼底闪过疯狂,又沉沉闭上眼皮,恍若死人一般,不想睁眼看任何人。
最可恨的是顾氏,一听他断了腿,竟然弃了他去做尼姑。
好在还有柳娘,还有柳娘真心实意对他好。
当晚,他腿痛得受不了,便推醒了身边的人:“柳娘,我腿疼,该换药了。”
柳娘闭着眼睛,皱了一下眉头,翻个身继续睡。
丘首安以为她没听到,又推了推。
柳娘登时坐起来,一脸不善:“再嚷嚷就去床下睡,没用的废物。”
“柳娘…”丘首安一时怔忪,似是不能接受一贯温柔小意的美妾对他露出这种嫌憎的表情。
他不敢置信地睁着眼睛,心里存着一丝侥幸问:“柳娘,你没醒是不是。”
“闭嘴。“柳娘直接起身,穿上衣服去了隔壁厢房,仿佛多看身后的男人一眼都觉得脏。
一个断了腿的废物,害得她也被大皇子舍弃,不许她回王府。
一想起下半生要伺候这么一个废物,柳娘心底郁郁,转身收拾了一番,揣上丘首安那一点儿家底,连夜出了侍郎府。
丘侍郎收到消息,吩咐下人:“不必拦着,随她去,以后不许此人再进门。”
偏院的厢房里,丘首安双眼大大瞪着,等着黑沉沉的房间,差点把牙咬碎。
半夜,他又疼醒,下意识地唤道:“阿苼,给我换药。”
阿苼是顾氏的名讳,可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啊…”
丘首安突然抱住头,哀嚎一声,他的阿苼,总爱笑着柔声唤他夫君的阿苼去做尼姑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天色渐亮,丘瑾宁醒来穿戴好,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的哭嚎声,她抿了抿唇,转身出府,去户部当值。
大哥如今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些人一旦走错了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撞个头破血流才知道痛。
比如鲜少出现在户部的大皇子。
“丘瑾宁,本王听闻你算学了得,想请你指教一番。”
大皇子淡淡笑着,手里拿着一本账册,他如今就在户部当差,比起远在工部的三皇子,占尽了天时地利。
既然不能从旁入手,那就正面突破,他就不信搞不定这个所谓的凰女。
丘瑾宁蹙了蹙眉,接过账册粗粗看了一眼:“下官还有公务要忙,殿下遇到的问题,户部任何一位同仁都可以解。”
大皇子面色一僵,差点控制不住表情,户部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解,什么意思,说他连普通小卒都不如吗?
他忍了忍怒气,继续端着笑:“旁人怎比你,同样的内容,有的先生讲得明白,有的先生就是不会教,本王相信还是你讲授得更清楚。”
户部众人不由都看着这边,看着丘瑾宁冷脸拒绝:“同样的内容,同一个先生讲,有的学生听得懂,有的学生一知半解,下官自认没有给大皇子授课的能耐。”
因为大哥的事,她隐约猜到了女皇的一些用意,不管以后如何,当前,凰女的身份于她而言还是一道护身符,不必惧怕大皇子。
若是顺从了,反而不妙。
太子之位说到底是女皇说了算,若她亲近大皇子,那就是凰女选择了大皇子,那么凰女的身份就会变成催命符,因为没有人可以越过女皇去决定太子之位的归属。
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丘瑾宁才敢公然不给大皇子好脸色,只有不偏袒任何一个皇子,才能令女皇放心。
大皇子到底还是没绷住,黑着脸走了。
去他的近水楼台,这个凰女就是个脑子不好的,到现在了还看不清局势,什么有大才,是蠢材还差不多。
见大皇子离去,和丘瑾宁一样被指到户部的程榜眼走过来:“丘状元,我以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能如此,实在是教人佩服。”
面对皇室贵胄,仍不堕文臣风骨,多少为官者都做不到的事,丘瑾宁做到了。
程榜眼发自内心地钦佩。
丘瑾宁淡淡颔首:“程榜眼过誉了。”
因为同是一甲,在户部众人里面,她与程榜眼的关系要熟识一些,彼此仍叫着状元、榜眼,以示友好。
程榜眼扫了下四周,压低声音:“丘状元往后一定要多小心。”
【作话】
罐子:天凉了,大皇子该完了。
七月:胖丫鬟,你想得有点多…?
第73章
“多谢。”丘瑾宁眉眼镇静, 神色间透着几分真挚的感谢。
她曾在琼林宴上违了女皇的意,如今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得罪了大皇子,程榜眼在这个时候还能出言提醒, 是个不错的人。
程榜眼笑着摆摆手, 退了回去。
丘瑾宁略一颔首,转身看到一脸沉沉的陆大人,才明白了程榜眼的好心提醒, 原来是在这儿。
“丘瑾宁, 为陛下分忧,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大皇子有事请教于你,你为何不应?”
陆大人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掂量了一番, 有心想向大皇子示好, 与寒门不一样, 世家出身的他们天然就亲近皇权,喜欢押宝。
而且手段高明, 向皇子示好,表示支持的态度,却又不会参与到皇子的谋划中去, 既能讨好未来天子, 又能在压错宝的时候明哲保身。
结果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大皇子示好, 就看到丘瑾宁落了大皇子的脸。
陆大人登时脸色一黑, 心底冷笑,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既然大皇子有意接近丘瑾宁, 那他撮合逢迎一番, 不就成了。
丘瑾宁扫了他一眼:“下官自知为人臣子应为陛下分忧, 为百姓解难。”
“那你为何?”
丘瑾宁淡淡道:“大皇子不是陛下。”
陆大人一愣, 他当然知道大皇子不是陛下,那不是快了吗?
他盯着丘瑾宁,忽然干笑一声:“你说得对,下去吧。”
是快了,但只要大皇子一日没登上皇位,就一日不是陛下,就还有别的可能。
陆大人沉思半晌,丘瑾宁提醒了他,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免得鸡飞蛋打。
看来要想个两全的法子才行。
秦家酒阁,秦初在二楼雅间的窗前望着外面的朱雀街。
小丫鬟一脸喜色,在旁边说个不停:“小姐,你是没瞧见,咱们酒铺对面的顾家酒铺把牌子都摘下来了,顾家现在既失去了二皇子这个靠山,又跟丘家断了姻亲关系,我看顾三这回要灰溜溜地回九曲县了。”
秦初一边听着一边望着外面,一辆气派的马车停在了酒阁门外。
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个锦衣少年,一身黑色,面貌清俊苍白,透着一丝阴柔。
看着少年缓缓走进酒阁的门,秦初皱了皱眉:“罐子,去外面看看,若是有人请见,把他领到这里来。”
如果她没有认错,方才那个人是三皇子。
他们曾见过两三次,但只是遥遥见过,并没有说过话。
罐子应了一声,刚走到大堂的柜上,就见一个黑袍少年在跟掌柜的说求见东家。
东家不就是她家小姐吗?
小姐莫非是神了,竟然连有人来找她都算得出。
掌柜的笑着让少年稍等,转头就看见罐子:“罐子姑娘,这位客官要见东家,你看要不要通禀一声。”
罐子清了清嗓子,看向少年:“跟我来吧,我们小姐正好有空。”
三皇子跟着罐子走上二楼,进去雅间,里面站着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正是他此番想见的人,秦初。
“拜见殿下。”
“秦小姐不必多礼,快起来坐。”三皇子有着一双狭长的眸子,打量人的时候也难掩风流。
秦初谢恩,坐到三皇子对面。
两人无声打量着彼此,气氛有一些诡异。
三皇子的眼神隐隐透着一丝激动,定定望着秦初,仿佛能看出花儿来。
他张嘴想说什么,又皱紧了眉头,眼底满是迟疑。
“殿下有话不妨直说。”秦初被他看得莫名,摸不准突然上门的三皇子有什么事。
但经过三皇子府的李侧妃来传过的那一番话,她默默把三皇子摆在了需要观望的友军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