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小丫头片子,还记着哥。”
“你去哪儿?一上午没见着你人。”
阿七知道这个小丫头比一般同龄人都要聪明,他现在还不想告诉他自己跟安容的事儿,扬了扬手里的馒头,闪烁其词,“谢谢了,我能去哪儿啊,干活了呗。”
秋官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不自然,她这心里是料定了,阿七有事瞒着他,再看到他左手仔细圈着的纸,问道:“阿七,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你快去忙你的吧。”
阿七回到自己的床边,把那卷纸小心翼翼铺在床上,好在纸张不大,折了几道,正好可以塞进以前的那个小木匣子里。阿七把木匣子里零零碎碎的小碎银和铜钱掏了出来,给它们装到了一个小布袋里,把宣纸服服帖帖地放置进去。以前,那些钱是阿七最宝贝的,从今往后,这张纸才是他最稀罕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最好那时长安妹子~
谢谢你喜欢我的文^?_?^
第24章 旧历年(一)
年关将至,沿着平康里,一直到城郊边上,大大小小的街巷都是热闹非凡,宜春帖子,花灯剪纸,一样样地沿道摆摊陈列出来。长春院上上下下的丫鬟龟奴,染了节日的氛围,干起活儿更加卖力了些,可这心儿都各各飞到那梦里的故土去了……
按照惯例,逢旧历年,长春院闭馆三日,分别是除夕、正月初一和初二,愿意回家的,那就回去过个团圆年;山高路远回不去的,或是压根不想回的,那就在馆子里继续呆着,这三天也不用干活计,大家乐乐呵呵一块儿过个年。
阿七以往都是要回去的,哪怕家里人并不盼着他的归来,他都得回去一趟,骨子里叶落归根的思想根深蒂固,况且自己呆的地方离沭阳县并不远,没理由不回去的。只是,今年这光景不似往年了。
大年夜前一天,阿七瞅着同屋的另三人都在收拾包袱,互相间诉说着思乡的情切,念叨着家中的爹娘和妻子,往年,阿七还会跟他们一道说上几句,可是今年,阿七成了闷葫芦,未言一句,因为他心里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要回去。
左思右想,犹犹豫豫,阿七还是去了趟二楼,侧耳贴门,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隐隐约约有春蕊的声音,阿七在门外揣摩着,要不要此时推门进去,谁曾想,屋里却传来一声——“谁在门外?”
问话的是春蕊,还没等阿七回答,安容倒先开了口,“进来。”声音清冷,无甚感情,这人心思深沉,想来已经猜到是阿七了。
阿七推开门,春蕊竟还向着阿七微微欠身,恭敬的神态另阿七略感不自在。安容扭头吩咐春蕊,“你先下去。”
春蕊得令,准备退下,末了还不忘多嘴一言,“那奴婢这会儿就按照公子刚才提到的去置办,您若是想起来还缺些什么,就吩咐秋铭去买,这丫头春节不回去。”然后便退下了。
原来他们刚才在谈论年货的事儿,听春蕊的意思,安容大概是要留在馆子里过年,心中不免惊喜,这下自己可以打定主意不回沭阳了,两人正好可以一起守岁。
阿七瞧着安容低头看书,久不言语,自己仿佛那虚空之气,耐不住性子,轻声问了句,“你过年不回去吗?”
这话对安容来说是忌讳,他一落魄公子,又能回哪儿去,可是阿七并不知晓。
阿七看安容没有理他,觉察到自己也许是刚才说错了话,谁会有家不回,除非有难言之隐,满脸的懊恼愧疚。
良久,安容合上手里的书卷,轻呷一口手边的茶,眼皮都没抬,直接问阿七,“你上来做什么?”
这人终于开口了,阿七略略有点局促,到嘴的话却一字都发不出声,但借阿七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不回安容的问话。他倆之间,自己永远是那个小心翼翼掂量着对方眼色的人。
“今年我也……不回老家了。”嘴里似有话语未吐尽,一会儿阿七深吸口气,又来了一句,“我们可以一起过个年。”
安容眼睛直直盯着阿七,墨黑瞳仁,散发出骇人的冷意,“过年该和家里人一起,你我之间,算不上家人。”
饶是这话字字诛心,阿七却也习惯了,这人向来如此,好在自己脸皮厚,面上已经不会出现大悲大喜的情绪了,倒是心里,酸涩得很。
“我的意思是说,咱馆子里没回去的人可以一起过个年……谁说只有咱们两个了……”话语声越发的低,阿七都知道自己,虚得很。
安容没有再理阿七,也不伏案阅书,开始逗弄起了小狗,阿七心里暗自庆幸,得亏捡来了这只小东西,还能借此故意跟安容说上几句。
“小黄真是胖了许多,比来时大了整整一圈儿。”阿七说完,走过去顺顺它的毛儿,小黄很抵触地吠了两声。
安容一把把小狗抱到了怀里,小黄很乖巧地偎成一团,被美人抱在怀里,它倒不叫唤了,阿七不由叹息:小小牲畜,竟也是个好-色之徒。
阿七瞅着安容怀里的小黄,发现这狗儿眼睛又圆又大,眼睛珠子乌黑发亮,一想到自己跟安容做那事儿的时候,被它这双眼睛窥去了不少,心下是又羞又臊。
安容发现那人好端端的,平白无故涨红了脸,狐疑道,“你在想什么?”
阿七当时脑子一抽,想也没想,全部脱口,“该找根布条把小黄的眼睛蒙上。”一本正经。
“为什么?”
“它总……总窥见我们的事儿,看多了害眼睛。”
安容愣了片刻,很快便明白了过来,绷着张脸说了句,“哪天试试。”
这下子换阿七愣神了,不过阿七也没呆傻多久,很快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大爷老们的脸倏的一下子红了,直愣愣地看着安容,“好……好啊。”
小黄狗突然叫唤了几声,眼睛圆咕噜地盯着阿七,清澈透亮的小眼珠子,看得阿七更加羞赧,嘴角含笑,头却垂得更低了。这个小家伙太他娘-的通人性了。
屋子里暖香缭绕,阿七垂在两侧间的手蠢蠢欲动,趁着摸小黄的时候,故意擦了一下安容的葇荑,这人的手凉得很,饶是这屋子被暖炉蒸得十分暖和,他这手也是拔凉拔凉的。看安容没什么反应,阿七又擦碰了一下,这次比刚才更大胆,阿七的手直接贴在安容的手背上。白皙修长的手跟粗小红肿的手黑白分明,美丑显眼。
安容知道这人的小心思,也不戳破,而是直接拂开了阿七的手,“不要逾矩。”
这四个字太过刻意无情,阿七听懂了,讪讪地垂下手,转了话,“我去买点吃食,明天就是除夕夜了。”语毕一溜烟跑离了屋子,直接去了街市。
阿七这一年到头也没攒下多少钱,本来工钱就少,还得补贴家用,因此买了些零嘴炒货,芝麻方糖,还有些酱制的猪肘子……几乎就花掉了阿七所有钱。
这一夜注定辗转难眠,阿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明天可以跟安容一道守岁迎春,心里更加澎湃。随即披上衣服,穿上棉鞋,静悄悄地走向二楼。今夜,馆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难得的静谧。
那间屋子还亮着灯,昏黄的亮光明明灭灭,从窗户纸上投射出来,寒冬的夜晚,因着这几缕油光,阿七甚觉温暖,倚坐在门外,默默地伴着屋里的那人,无言的踏实感。过了许久,直到屋子里暗了下来,阿七才又悄悄地往回走,这样一来一回,阿七总觉得自己跟安容仿若同眠。
翌日,阿七早早地就起来了,馆子里的人走了大半,没走的这会儿都还在梦会周公。厨房里很冷清,阿七在炉子上炖了点昨日买来的红枣银耳,然后就忙活着炒几盘菜,按照阿七家乡的风俗,每年过年芹菜和芋头是必不可少的,寓意勤劳遇好人……直到中午,阿七才忙完,就想着跟安容一块先吃个午饭。
等到了二楼时,却发现走廊尽头安容的厢房门大开着,阿七走了过去,原来竟是赵公子和那个刁蛮的穆姑娘来了,不安之感尤其强烈,细细扎扎,在心底横冲直撞。
赵明朗一下子就看到了门外的阿七,有些尴尬,犹豫片刻还是打了声招呼,倒是穆燕燕,依然记得原先跟阿七之间的不愉快,沉下脸子,一脸的不快。安容却是半点没有理会门外阿七的意思,接着原先他们的谈话,继续说,“好啊,正好去拜访下赵伯。”
穆燕燕听闻后眼神大放光芒,“安容哥哥,你是同意咯!正好赵伯伯跟赵伯母他们今年在我们庄子里,大家可以一块儿聚聚。”
赵明朗瞅着门外傻站的阿七,思忖着要不要带他一道去,毕竟他跟安容是那种关系,抬眼看了看安容,见他也不开口。算了,索性自己也装憨得了。
阿七听懂了,原来他是要去别处过年,这没什么的,只是白瞎了自己的一番心血,自己为数不多的钱也全搭进去了。犹如身外人,他们三人一方热闹,谈天说地布置春节的行程,阿七插嘴不得,孤零零地傻傻杵在门口,许久,阿七扯扯沙哑的嗓子,门口的那处光,逆着他的面容,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