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救了我太多次了。每当我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的时候,你都会跳出来站那,告诉我这个世界还没烂到骨子里……”
太多次?如果黄莺案算一次,在战火中算一次,还有哪次?
然而卢箫刚开口问时,她却感到了怀中人的异样。
白冉的呼吸越来越轻,生命体征也越来越弱。
十一月的维也纳太冷了,仅靠一个人的体温根本不够。
早就该注意到的。
毫不犹豫,卢箫脱下羽绒服裹到白冉身上,飞快将她抱起。最近的建筑是一家小民宿,目测约五百米开外。
羽绒服给了怀中的人,她单薄的身体在雪中像匹矫健的猎豹。寒风透过毛衣打在她的皮肤上,鼻尖冻得通红。
跑着跑着,时光倒流回两年前。枪林弹雨的恐怖之下,世州的上尉抱着北赤联的军医长穿梭在生死之间。
——一起回家吧。
回忆重合的那一刹,卢箫突然希望时间就停在这里。她说不上美好究竟为何物,但抱着白冉从死走向生的感觉,又美又好。
只可惜,五百米的路途近在咫尺。没过几分钟,卢箫便跑到了那家民宿里。
民宿的老板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耳背。
但她看到白冉半死不活的状态后,什么话都不用听,就带她们到了最里面的房间。最暖和的房间。
“还有什么事叫我。”离开前,老太太关切道。
“麻烦您了。”卢箫冲她微微鞠躬。
将暖炉的功率开到最大,没过几分钟,小房间的温度就升了上来。
卢箫坐在床边,胳膊肘架到膝盖上,手背交叉撑着下巴。她紧张地注视着白冉的状态,生怕这条蛇冻僵了就再也无法解冻。
十一月的维也纳确实值得惧怕,她无奈地想。
还好,天从人愿。
床上的蛇,皮肤渐渐从干硬变到柔软。呼吸频率由慢到快,代谢也重新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终于,她的眼皮动了,绿如翡翠的眸重新展现了出来。那是再温柔不过的眼神,世间一切的温柔都比不过它。
“长官。”
“是我。”
“长官。”手指颤动。
“我在。”卢箫紧紧握住那只冰凉的手。
和那次梦呓一模一样的“长官”。
一样的爱慕,一样的苦楚,一样的熟悉。
卢箫瞬间明白了。
即便在梦中,她也不想让我哭。
白冉的眼神重新聚焦,看到身边坐着的上尉后,笑了。她拉起上尉的手,拿到脸颊边,轻轻磨蹭。
“这么看来,我暴露了。”
“真没想到,‘S先生’竟然是你。”手背感受到她软软的脸颊,卢箫也笑了。“明明信里的人那么温和有趣,怎么现实中是这副模样?”
现在想来,这女人用德语写信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字迹。“S先生”早就给自己写过无数封信,若仍用中文,那独特的行楷一下子就暴露了。
白冉不满地撅嘴:“我现实中什么样?”
卢箫想了想,评论道:“反正不算个绅士。为什么一直自称‘先生’?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位男士。”
“你们这儿同性恋违法,不是么?作为她的爱人,男性才算合理吧。”
“说得也是。为什么是‘S’?”
“Savanna。萨凡娜。”
作者有话要说:
尹上尉:萨什么娜?
卢上尉:萨凡娜。
第52章
卢箫愣住了。另一个记忆在脑海中蹦出,一个关于尹银焕口中的旧欧小提琴手。
“你曾经是小提琴手吗?”
“在莺儿没死之前,我们是最佳拍档。当然,我配不上她;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花腔女高音,我只是个平凡的小提琴手,勉强拉出了些成绩。嗯,现在可能是她配不上我了,她是死人,我是活人,活人终究还是比死人高贵些。”
说到最后,她开始用调侃掩盖低着落的情绪。
卢箫也沉默了。知道丧失至亲至爱的感觉,理解那宁愿替代爱人躺在坟墓中的冲动。
另一个疑问涌上心头。明明在2189年的拉瑙就认识了白冉,但为什么整整等了两年才告诉自己这个事实?
“为什么要告诉我?”卢箫问。
白冉咬了咬唇,闭眼,再睁眼。再睁眼时,她眼中满是悲伤的真挚,还带有卑微的乞求。
“因为我想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
那条永远自大永远自认为立于宇宙之颠的蛇,竟终也卑微了起来。
这种陌生令人害怕。
“为什么……”
白冉双臂一撑,坐了起来。房间内的温度很高,她的身体也因此恢复了大半力气。
“退出军队吧,真的,马上就要打仗了。不出意外,今年年底。”
“所以?”卢箫的心跳停住了。
“然后你又要上战场了,随时都可能没命。”
“为什么那么肯定要打仗了?”这是卢箫一直不明白的事情。白冉一定额外知道些什么。
白冉的睫毛颤动一瞬,吐出了一个冷冰冰却随时都能爆炸的句子。
“第一枚DNA靶向摧毁弹在格尔木试验成功了。”
果然。
震撼瞬间席卷了卢箫的大脑,让她的思维空空如也。
一个名词,让一切预测都变得合理。
因为它表明了一次生化革命的成功。上一次工业革命,人类步入“电气时代”,也步入了第三次世界大战;那么这一次工业革命……
“竟然成功了。”卢箫的脊背渗出冷汗。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的人,都会以为这是无稽之谈;唯一的解释便是,研究所集结了全世州最聪明的人,才给出出了无限可能。
白冉盯着她,眼神中的乞求越来越浓重。
“所以退出军队吧。”
“我不能。”
“跟我一起,好好活着。好吗?”
卢箫狠狠咬牙:“我的家人都在世州政府手里。”
听到这话,白冉一下子蔫了。像只淋了大雨的落水狗,凄凉淋满了脸庞。
她不再说话了。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寂静被无限放大。
白冉靠在床头,卢箫坐在椅子上,两人都一动不动。
幽静的秘密装在气球里,浮在空中。只要抬手,便会爆裂,将其中的秘密炸成碎片。
终于,白冉开口了。
“我爱你。”
那一刻,气球爆裂,幽静的秘密散落一地。那毫无血色的丰唇间,三个字织成了最炽热的网。
卢箫愣住了。
她曾假设过这样的场景,但从未觉得这样的场景会成为真实的。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泡在了粘腻的梦境中。
爱意拖着幸福,而幸福拖着悲伤。
“谢谢。”她的眼神闪烁开来。
看到这么冷淡的反应后,白冉的表情很受伤。她接受不了这种冷淡,心灵瞬间崩溃。她将脸埋入手中,整个人开始颤抖。
“那你爱我吗?”
“我不能说。”卢箫顿了顿,垂下眼。
“为什么?”
卢箫抬起眼,嗓音开始颤抖:“因为太不负责任了。在上战场前留下念想,最卑鄙的事也不过如此。”
“可你要是什么都不说,我就连念想都没了。”白冉的声音很落寞,也很脆弱。
这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女人竟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卢箫内心的酸楚更加沉重。终于,她扶起白冉的脸颊,真挚地盯着那双本万念俱灰的眼眸。
“我也爱你。”
自此,灰色与绿色一同清澈。
两人对视良久。
白冉笑了。此刻的她笑得天真无邪,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那么你上战场前,我再给你送个定情信物如何?”
卢箫的手下意识放到了贴身携带的蛇骨刀上。一想到那把刀的含义,她就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什么?”
“长官,我把我献给你。”
卢箫的脸颊又开始烧。
无论发生过多少次,她还是经不起调戏。
“你不要吗?”白冉挑挑眉。不知从何时起,她挑眉时,额头上已会浮起很明显的皱纹了。
“……”
所以,现在是两情相悦了吧。
所以,现在的她们是什么关系?
卢箫咽了口口水。盯着微微喘气的唇,她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说过的话。没有甜甜的气味,有的只有爱的冲动。她想到了白冉的愿望,并决定实现它。
白冉蹙眉疑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然而她什么都没打算说。
下一秒,她扑了上去,如训练多年的警犬将犯人扑倒一般,将白冉的背抵到了墙上。
白冉惊异,显然没料到一直严肃拘谨的卢上尉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拜暖炉所赐,房间内的温度高到暧昧。
“先别动。”
紧接着,卢箫按着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之前一直是被吻,这次是吻。身体贴上去,手轻轻放至她的腰际;撬开她的舌头,主动侵略她的口腔。
而猝不及防下的白冉,舌尖有些惊慌失措。
拉瑙的丛林和维也纳的房间穿越时空,只不过两人交换了位置。被动的人吻,主动的人被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