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军用运输车停靠在港口,拉瑙本地军人在运送物资。各类武器,弹药,药品,压缩干粮,一个个军绿色的包裹有序进入车厢。
发动机的轰鸣撼动绵软的土地。
卢箫本该随第一批军车南下,却仍留在拉瑙。在李贤翁少校的请求下,她和尹银焕要在这里留两天,协助训练北赤联国防军。
这不是什么问题。
但当她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白冉时,她觉得问题很大。
那女人悠悠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她的目光延伸向雨林的另一端,好像在看着所有人,又好像没看任何人。
那眼神带有怜悯。不是出于菩萨的怜悯,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嘲讽的怜悯。一般人若知道那眼神在怜悯自己,一定会感到冒犯。
她在评判谁?她在评判什么?
不知怎的,继续看那侧脸几秒后,一股奇异的忧伤涌上心头。
卢箫别过头去,继续安排下一批兵力运送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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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卢箫和尹银焕接手训练后,北赤联军人的噩梦正式开始。训练时长几乎加倍,尤其是专注力和忍耐力的训练,枯燥又折磨。
一旁的李贤翁默默观察着世州军官的训练手法,在笔记上记下要点。虽然他的军衔比两位上尉高不少,但毕竟是不同国家的人,要学的东西不少。
巡逻在各营队之间,卢箫便能敏锐地发现,很多北赤联士兵在军体拳战棍等科目上不得要领,着力点或发力点不甚正确。
于是,她便会像那日一样,亲自下基层做示范。
而每当这时,训练场边上那个恼人的身影也如出一辙。有时穿白大褂,有时不穿,但无论怎样,都没人能够忽视那高挑得过分的轮廓。
和她无意间对视时,那双眼睛明明绿得清澈,却如一潭死水。
日光下的黑色瞳孔形状窄长,是猫眼睛,更是蛇眼睛。自从知道她蛇的身份后,卢箫便总忍不住观察她的瞳孔,也不知有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它们的异常。
卢箫一直以为,这女人的出现是为了干扰训练,直到——
北赤联三营出现了一例毒虫咬伤的事件。
某后排男士兵的颈部突然出现了红肿,进而演变出了大面积的丘疹和水泡。因实在瘙痒疼痛难忍,他终于报告出列。
因士兵习惯于忍耐,距离毒虫叮咬已过去很长时间,脖颈后侧的肿胀到了吓人的程度。长期生活在中欧的卢箫哪见过这阵仗,立刻唤人去找军医。
这时,白冉主动从训练场侧的树荫走了出来,走到阳光下的训练场。
“交给我吧。”难得认真的语气。
而卢箫转头后,看到了难得认真的神情。当然,也不是太认真,因为她的长相实在太过慵懒。
“少校……好。”男士兵强忍疼痛,咬牙问好。
“闭嘴。”白冉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向训练场外走去。“是黄胸隐翅虫,上药去。”
看着那女人的背影,卢箫莫名放心了下来。虽然她的走姿和一般军人比吊儿郎当,头发随意地散在肩侧,但就是有种奇怪的安心感。
当然,那晚莎拉和她并肩走时并不令人放心。情况不同。
训练继续,卢箫为四营的士兵们讲解擒拿三十六式的要点。汗顺着脸颊滑下,她抬起手,用手背擦擦眼角。
北赤联士兵们聚精会神的目光让她恍了神。
余光中,小树荫下的马扎空空如也,心也跟着空了起来。理所当然的存在变成习惯,暂且不提它是好习惯还是坏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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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批兵团发往纳闽前,军事训练照常。
白冉照常在训练场侧悠哉游哉,但渐渐的,卢箫已不再排斥她的存在。就好像白冉和树荫融为一体,共同为闷热的军事基地降了温。
而卢箫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北赤联的医疗部地位如此之高。
赤道附近的环境于军事方面来说很恶劣,尤其是夏天,各种奇怪的情况会让伤员成倍增加。在这里作战,没有好的医疗部根本行不通。
北赤联第一次接受世州体系下的训练,擦伤与挫伤是家常便饭;而对于世州军人来说,更难以接受的是气候。
临行前,两位士兵突然出现了腹泻症状。
因为其中一个是于世州军队很重要的樱井美雪少尉,卢箫不放心,和威廉姆斯下士一人架一个护送到了医疗部。
办公桌前,白冉正翻看着什么资料,纤长的手指轻轻撵着书页一角。旁边几个实习军医在柜前寻找着什么。
此刻白冉带着银色的细框眼镜,斯文到让人很不适应。听到有人来,她抬起头:“怎么了?”
两位病号实在太过虚弱,卢箫替他们答:“他们肚子疼,腹泻。”
白冉点点头,走到在半折叠病床上躺着的两位士兵面前,停下脚步。
三个实习军医默契地围了上来。
按理说,现在可以走了。
但卢箫没走,她站到一边,颇有报复前几天军事训练的意味。
只见白冉戴起白色塑胶手套,眯起眼睛,按向樱井的嘴角。然后翻开她的嘴,检查舌头和咽喉。
“口角潮红、起疱,舌头也有炎症表现。”
“鞭虫?”一个实习军医问。
白冉走到另一个生病的男士兵面前,翻开他的军服,手指在肚脐周围摸了摸。
“脐周无异常,热带口炎性腹泻,大概率水土不服。”
实习军医们默默在心里记下。
“为彻底排除寄生虫,稍后帮他们做个试纸。”白冉转身去橱柜拿药,因身高优势,她很轻松便能拿到最上格的药。“先吃点四环素。多丽丝,去拿维C和叶酸。”
“是。”名叫多丽丝的军医立刻走出房间,干脆利索。
卢箫不懂医学,但能感觉出其医术的高超。
她隐约理解了李贤翁对白冉的态度。
看着两位服药后,白冉活动了下肩膀,坐回到办公桌前。注意到一直陪在樱井边上的卢箫时,她懒懒地眯起眼睛。
“卢上尉没任何不舒服?”
“没。”
白冉抬起手,伸个懒腰:“身体真好,嗯,年轻真好。”她抬起手臂时,薄薄的短袖会贴到身前,胸口的线条一览无余,包括那个点。
卢箫别过头去,尝试专注观察樱井少尉的状态。好像有所好转,应该可以离开了。
白冉却丝毫没有结束对话的意思。
“恕我失礼,卢上尉多大了?”她问完后又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很娇媚。“这是可以问的吗?”
“23。”卢箫冷淡地回答。在实力至上的世州军队中,她从不担心因年龄小而被歧视。
白冉拧开杯子,喝一口水,吞咽时似在回味着什么。眼神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后,划过了悠远的忧伤。
“确实年轻。”
卢箫转过头去,盯向那女人。
她无法从外表推测出白冉的年龄,那光洁紧致的皮肤像是小姑娘的,但眼神与行事风格却又比小姑娘老不少。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少校这个军衔不管在哪个国家,都要三十岁以上了。
白冉和她对视。
病号安静睡在床上,时光在那一刻流逝得很慢。
自己认识这女人吗?
或是这女人认识自己吗?
完全没有印象。
鼻尖传来潮湿的霉味,让人的心灵愈发沉重。
“我们的士兵就拜托您了。”卢箫率先打破僵局,向医疗部门口走去。
嘎吱,嘎吱。
拉瑙医疗部的地板也因年久失修而嘎吱作响。
背后飘来有些疲惫的声音。
“我31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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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面北赤联-世州联合军旗插到了纳闽岛的北部。那日下午的风很强很烈,将军旗在碧蓝天空中平整展开。
岛上大多是原住民,看到大批荷枪实弹的步兵登陆时,差点吓个半死。
李贤翁上校及时下令,不许任何人践踏农田干扰当地生活;因此几天过后,原住民便也习惯了军队的存在。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水稻田,金黄的海浪炸出熟稔的气味。
和德意志地区的景象完全不同。如果这不是战争,而是度假多好,卢箫想。
南赤联派兵的时间比预计推迟了一周。
这推迟在意料之中。旧欧民主共和国正在进行大选,没有靠山,南赤联不敢妄然出兵。
而在这一周仅剩的平静中,白冉又开始不安分了。那双绿眼中捕猎的意味越来越浓重。
卢箫算是发现了,世州的军队结构简直给这种流氓提供了天然选妃现场。也不知她是天生钟意女性,还是因为跟女性做不用考虑性病和怀孕的问题,她的目标只有女性。
给白冉“按摩”过的人,清一色年轻女兵。
最诡异的是,所有女兵还偏偏就吃她这一套。她笑一笑,再说两句软话,女兵们便着了魔似的乖乖跟她走。
只要稍微有些姿色,从普通士兵到少尉,那条疯蛇来者不拒。是的,卢箫严重怀疑她精神有问题。
真够放纵的,这是要集邮吗?
卢箫不想跟盟军闹僵,更何况世州的士兵们还是自愿的。
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装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