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问题。
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多,但卢箫什么都不敢问。别人的私人财产,跟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卢箫盯着网纱后面平静的绿眼:“请出示身份证明和证明材料。”这也是官方流程之一。
白冉从“沃尔卡”的侧兜掏出了一小沓折叠的文件,递了过来。
将文件展开的那一刹,卢箫再次震惊了。是旧欧民主联合国的公民证,财产证明和工作证明。
不是护照,而是公民证。而且无论从哪个细节观察,多年警司的经验都在告诉她,这个公民证是真的。名字真真切切就是“Savanna”,只有名没有姓,又或许“Sa”就是她的姓;而旁边的一寸证件照,分明就是白冉的脸。
审阅完毕,卢箫递给身旁的男警员:“雷米,把这些拿去复印两份。”
“是。”
罩绿袍的女人一动不动。
卢箫也一动不动。
她知道白冉原本身份,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但不打算深入盘问任何事情。她比白冉还希望司愚能被尽快保释出去,不然被押到中央监狱就危险了。
资料复印完毕,雷米将那一沓纸装袋,还给了白冉。白冉接过的时候,懒懒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卢箫陪同白冉走出了警局。旁边一众忙碌的警员们,在她们经过时,都会停下手上的工作,注目一瞬。
“只要提款顺利,我们就放人。”
“嗯。”
“两个工作日。”
“我相信你们。”不过语气很嘲讽,跟说反话没什么区别。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赤红。
像蛇张开了血盆大口,丝状云朵是一排细而尖的牙。
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卢箫陷入沉思。
她想起了很久前遇到的那个波斯姑娘。一样被绿袍封印的美貌,在面纱褪去的那一刻,令人怅然若失。
为什么白冉突然穿起了罩袍?是被北赤联的宗教警察发红牌了吗?她当然希望这个猜测是错误的,希望白冉只是单纯不想被认出才穿的“沃尔卡”。
抬起手掌,因高强度训练留下的厚茧与伤痕仍清晰可见;但那苍白的茧中,仿若要有蝴蝶飞出。
这么一比下来,世州不分性别的变态训练竟成了一种恩赐。
卢箫叹了口气,转身走回警局。
**
后来,卢箫一直没搞明白两个疑点。
其一,旧欧公民证上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白冉。
虽然那张证件照像白冉的脸,但一寸照的像素实在过低,世界上长得像的人也太多,不能百分百确定。或许是她的亲属,或许是受别人指示与帮助,又或许是她假借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身份。受人指示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如此巨大数额的钱,一个人大概率是拿不出来的。
其二,白冉究竟为什么要用西文字母填写这个名字。
最大的一种可能便是,这个名字的中译过于出名。有点耳熟,但想不起什么名人和这三个音节相近。或许是旧欧的名人,只是自己消息闭塞不了解罢了。
任何国家都不承认双国籍。作为北赤联的军医长,白冉一定要是北赤联公民;但一个北赤联公民不能同时当旧欧公民。
见了鬼一般。
Savanna。
似着了魔一般,卢箫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那个名字。很贵气的名字,很具仙气的名字,也像一条蛇妖的名字。
她很不想承认。
但确实开始对白冉的身份好奇了。
那是2190年,在警卫司记忆清晰的最后一件事情。
**
三天火车,一天大巴。
抱着黑色的旅行包,卢箫疲惫地靠在车窗边。同车的人谁也不认识,谁也不想认识对方,多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消耗无谓的热量。
为了方便打理,她将在出发前一天头发剪短了。倒也没寸头那么夸张,但配上高瘦的身材,这个发型很容易会被错认为清秀的小男生。
因此在大巴上坐下后,一个一米八的男军人毫无顾忌地坐在了身边。
密闭空间内,男人的体味被关得很重,卢箫不得不打开车窗透气。寒风扑面而来,让在开罗待习惯了的上尉很不适应。
大巴沿着额尔齐斯河前进。
在开罗已一片盛夏时,北方内陆仍一片荒凉。大片山脉上的白雪仍未融化干净,在褐色的山体上斑驳。冰面边有三两白色轮船停泊,哨声回荡在万里无云的天际。尽管车内暖气很足,但看到漫山遍野光秃秃的岩石时仍会打个寒噤。
这是西伯利亚,地球上最冷的土地之一。
冰冷的沉睡之地。
她想起一句名言,或许是某位上校说过的。
——能挺过西伯利亚摧残的军人,才有资格成为军官。
闭上眼,四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
狂风呼啸,寂寞在雪地中无限放大。这句话是对的,只有狼才能挺下来。
恍惚间,卢箫总有种不真实感。
斑驳的灰色山脉是一样的,内燃机的机油味是一样的,被暗红色军服占据的大巴是一样的。但明明才过了四年,是什么不一样了呢?
她想起了那场战争。
无论过去多久,在某天晚上的熟睡中,刀光血影还会悄然划入梦境。
在入伍时,大家都曾立志成为一个正直的人民守护者。
但那场战争的胜利守护了谁呢?是司愚,还是战死的士兵们?
可怀疑与批判又能带来什么?是新生,还是无妄的灾祸?
多么荒谬。
正直与邪恶的边界越发无法分辨,她已分不清对和错。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剥丝抽茧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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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完结后开《御姐养成游戏》,[腹黑姐系妹妹新人x纯情妹系姐姐上司],年上养成年下的事业,年下养成年上的爱情~对游戏制作领域和游戏策划感兴趣的快预收起来!
第32章
世州鹰眼军校的进修役训练场坐落于鄂木斯克北边。
荒原中央,厚厚的钢板墙构成一座围城,封锁了枪声与呐喊。大门左侧是军绿色十字国旗,右侧是印有老鹰的暗红色世州军旗。两面历经风霜的旗帜迎着寒风飘扬。
卢箫和一同报到的尉级军官站在大门旁。六月的寒风威力不减,依旧刮得人鼻腔生疼。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气温勉强升到了十度以上。
一个佩有金鹰胸章的军官向他们走来。世州鹰眼军校也是中央直属机构。
“少尉出列!”
队伍中一半人踏步走出,站成一列。他们是这群人中最年轻的一批,年轻的朝气在阳光下闪烁。但即便是这样,卢箫还是能敏锐察觉到,他们也就是自己的同龄人而已。
“中尉出列!”
剩下的四分之三踏步出列。
余光看着他们的面容与肩章上的金星,卢箫越来越陌生。那些人脸上的岁月已超过了自己不少。
“上尉出列!”
卢箫向右踏出一步,因身高自然站到了女军人列队的靠前处。
走过同级的上尉们身边时,她有些紧张。这些人是白冉的同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
军官向三列人敬了一礼。
“进门后,少尉左转,中尉右转,上尉向前,寻找对应的标牌依次报到。齐步走!”
卢箫跟随着向前走去。
嗒,嗒,嗒;马皮靴底叩出清脆的响声。他们第一次聚集到一起,步伐却出奇的默契而整齐。随便抽几人都能组成训练有素的阅兵方阵,这是世州军人一贯的良好素养。
团结紧张,严肃压抑。走进训练场内,一切都是三年前的氛围。
灰色水泥地上,钢筋混凝土场馆内,到处张贴着红色标语。军服是暗红色的,但标语是鲜红色的。
——向伟大的时元帅致敬
——时代铸就军队,军队守护人民
——宁可前进一步死,决不后退一步生
安静等待。
密集人群中,冷风不再。
登记报道的军官坐在帐篷里,头也不抬地写着资料。
卢箫走到他面前,立正敬礼后,将证件递去:“卢箫上尉,中央陆军高级指挥官,开罗边境警卫司正警司长。”
军官手中的笔突然停住了。他眯起眼睛看看上面的资料,好像在核对什么。
“卢箫——上尉。”
“是。”
“年龄?”
“23岁10个月。”
队伍后面传来了不可思议的唏嘘。或是对那个名字,抑或是对那个年龄。
卢箫万分不自在,只想赶紧完成登记,逃出这里。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负责登记的军官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摇摇头:“那看来这儿没写错。没事了。”然后,他将证件递还给卢箫。
卢箫收起证件,走出帐篷。
经过后面的上尉们时,她感受到了来自十几双眼睛的注视,还有特意压低声音的谈论。
而不论是注视还是谈论,负面的评价占压倒性优势。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实上,她确实也没做错什么。唯一的“错”,便是年龄与军衔的格格不入。
而那些尚能收敛的眼光与品头论足,仅仅是噩梦的开端而已。